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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浮云卿-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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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行礼,“臣有事,先行告退。”
  他怕再多待半刻,心里那堵万仞城墙会倾然崩塌。
  吃惯了甜,向来便会忘了苦。
  甜只给公主便好。
  作者有话说:
  小浮云:还有一件事,只能你和我做。(疯狂暗示)
  夫子:臣听不懂。(微笑)
  小浮云:不信。


第8章 八:想念
  ◎好想敬先生呀。◎
  昨晚浮云卿睡得不甚踏实。
  清早女使推门进来,瞧见她手拽软枕,双腿剪着被衾。几缕发丝杂乱贴在脸颊,脸蛋红扑扑的,像糯糯的糍粑。
  侧犯挑杆支起雕窗,旖旎光景跃进罅隙里,烫金光影洒遍半面床榻。
  尾犯俯身,悄摸挚下浮云卿那胡乱蹦跶的发丝,哄着,“公主,该起床梳洗了。”
  尾犯的嗓音本就软得腻歪,这遭又刻意放轻许多,轻飘飘的声音荡在浮云卿耳边,她只当是杂言杂语。
  “休沐的时候不用去禁中请安,且容我多睡一炷香。”
  侧犯嗳了声,说不好,不好。
  一面卷起床幔,“公主睡得沉,怕是把今日的事都忘了个干净。方才敬先生来过,说上晌卓先生要来。明日是大寒食,要禁火,读书不便。敬先生的意思,是等清明一过,公主就得上晨读与晚习。”
  听及敬亭颐的名讳,浮云卿悠悠转醒。她睡眼惺忪地往身侧乜一圈,见衣裳就快要贴在自个儿脸上,忙坐起身来任人伺候。
  “敬先生应当不生我的气了罢。我可是与他握手言和过的呀。”
  两位女使默契对视,心思不敢跟浮云卿透露出,只能心照不宣地开口:“先生是个好脾气的,公主无需担忧。”
  浮云卿旋即问起麦婆子的事。
  “麦婆子有药汤吊着,身子痊愈大半。公主叫她好好休养身子,但婆子却心系公主,就盼着您去别院看看她呢。”
  浮云卿微微颔首,“不急,等把卓先生安顿好,我再去见麦婆子。”
  府里又有新人来,这也算是件稀罕事。现下粮水充足,仆从总算得了空闲,聚成几堆,小声交流八卦。
  退鱼拉着金断低声攀谈,“昨晚公主用膳时,咱俩没跟在前面伺候。散场后听周厨子说,公主握着敬先生的手不放,这逾越举动可把先生吓得不轻,连连告退呢。”
  金断想了想那场面,万分愕然。
  退鱼又言:“那时
  禅婆子在场。听说散场后她笑得可欢了。她一直看不惯敬先生,见人在公主面前吃瘪,便觉着公主还是听她的话。”
  那遭禅婆子还在清点着仓库储蓄,哪有心思管这些女使的非议。不过这话确实戳到了她心肺管子上。
  说她是护公主心切也好,说她是想稳固一把手地位也罢,摆在众人面前的只有一个事实——她看不惯敬亭颐。
  或是,她看不惯这两位夫子。
  无论怎样,该来的人,任是禅婆子怎的兴风作浪也阻拦不了。
  再尊贵的夫子也是公主的臣,无需一大帮子人兴师动众地站在门口等。
  可浮云卿抄手站着,谁来劝都不肯挪步。
  “公主,人还没来呢,要不您去前堂坐着等?”
  浮云卿摇摇头,“半晌前,敬先生临时来求,说要到桥东巷王家庄子里取些墨。桥东巷在城西,折返一趟费功夫。他一走,卓先生在公主府里就没熟识的人了。我要在这里等卓先生来,万不能叫人觉着府里招待寒碜。”
  禅婆子瞥见她望眼欲穿的样子,心里淬着业火,然气恼只能往肚里咽。
  滑安巷只落着公主府及护卫杂所,通衢人迹稀少,外面的车马没胆子往这里闯,因此人来不来,潦草一望便知。
  比及髹黑正门前的几位站得腿麻脚酸时,一道轻快飞疾的马蹄声倏地传来。
  骏马骙骙,地面微微荡起一层尘土,呛得禅婆子掩面直往后躲。
  淡淡的土腥味被无数道弧光割裂,猛然朝四面大方扑洒过去。
  浮云卿睐见马背上的人利落蹬了下马镫,黑靴一踏,那道身影便轻快落了地。
  甫一走近,她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人。
  是话本里写的剑眉星目,五官端正锐气。铜色圆领袍裹着一具孔武有力的年轻身子,腰间环着蹀躞带,随着他唱喏的动作,时而往前扬,时而往下坠。
  恍若弱冠之年便在疆场厮杀的气盛将军。
  这便是她府里的另一位夫子,卓旸。
  浮云卿被这锐气一震,差点站不住脚。清清嗓子,旋即开口:“先生虽是延宕了到来的日期,但好歹赶在了大寒食之前。一路舟车劳顿,快进院歇会儿罢。”
  卓旸颔首,跟着浮云卿进府。
  小厮忙着把行李和骏马各归其位,女使遥遥跟在主子身后,小声攀谈。眨眼间,府门口便只剩禅婆子一人。
  今日正好轮到护卫军统领孟军和副统领张科来守门,这俩人平日能跟禅婆子搭上几句话,眼下便开口示意禅婆子快往里面走。
  孟军掸起甲胄上面微乎其微的灰尘,一面睃着神色嗒然的婆子。
  “敬先生刚来时,婆子可是把弟兄们都叫来交代半晌,说往后多了两位要保护的贵人,让弟兄们对这事上点心。那日婆子说得郑重,我原以为,你能与那俩好好相与。可今日怎么看着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张科听及,龇牙咧嘴地朝孟军示意:统领,可不敢惹这位厉害婆子。
  孟军不动声色地瞪过去,心骂真是没出息的老鳖头。
  禅婆子短促地哼了声,甩甩袖子,“怕不是什么正经教书的先生,把公主迷得天地不分。”
  这个古怪的婆子,纵是最雌懦的人来伺候她,也难讨得欢心。
  那厢浮云卿如是说道。
  她遣走随从,领着卓旸来到敬亭颐居住的那进院。
  “原是想给先生单弄一进院的。偌大的公主府,小院多的是,不怕来人不够住。可敬先生说不敢逾越,还是与先生住一起好,日后安排课目,考习研究,都很便利。”
  话里半是无奈半是忧伤。
  提及勤学苦读,除却头脑聪颖的少年天才,大多学生都忍受不下这般清苦日子。浮云卿也不例外。
  只是外人在场,免不了要强颜欢笑。
  “无妨。”卓旸似没听出浮云卿话里的为难,坦然回道:“师从臣道,我与他皆是公主的臣,谨遵公主吩咐。”
  浮云卿颇觉羞赧。
  先前与敬亭颐相遇,那个意外的拥抱倒是破了二人之间的冰。此后她待他,颇有自来熟的意味。
  似曾相识,相处亲切,那种迫切想了解、贴近他的劲头,怎么都合不上闸。
  可与卓旸相处,她总想往哪里躲着,莫名的怕。
  一言一语,板板正正。该是正常的场面,可心里就是没理由的闷,迫切想撬开天窗透气。
  相顾无言,院里的翠竹被数了一丛再一丛。
  正愣着,便听见卓旸讳莫高深的问话。
  “公主先前可曾练过基本功?”
  “嗯?”浮云卿脊梁骨蓦地挺得板直,恍若被他揪了起来。
  细胳膊嫩肉,是好生供养大的主儿,没遭过什么罪。
  卓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身边站着的,是国朝最受宠的小公主,不是他平时负责操练的跅彛活康逆拥堋
  于是转变了话术,“臣是想问,公主可曾早起跑过圈?”
  浮云卿飞快眨眼,“噢,有的有的。”
  本就说得心虚,在卓旸怀疑的目光下,更显得是胡诌的空头话。
  “跑圈……没有正经围着哪条街跑……在府里追着女使玩儿,我能跑半个时辰!这……算么?”
  浮云卿强撑嘴角,可怜巴巴地望着卓旸。
  卓旸长叹口气,“看来公主平日是不爱锻炼身子的,这可不行。”
  伪装被戳破,浮云卿立马瞪大了眼,抄手抱怨道:“我哪有不锻炼。放纸鸢,荡秋千,打牌,这不都是在锻炼么……”
  话音愈来愈小,几欲像是呓语。
  她热衷玩乐,读书一窍不通,玩乐的事倒轻车熟路。然而若把这些事称为锻炼活动,未免太过牵强。
  卓旸又是一阵长叹。
  “无妨,待臣稍作修整,最迟今晚,日后的课目内容,定会呈到公主手里。”
  “无妨,无妨!”浮云卿忙摆手道,“这事不急,当真不急。”
  又耸耸肩,沉声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得把先生安顿好。先生劳累,还是快好好歇会儿罢。若有事,待午间用膳后再说。”
  言讫,人一溜烟地跑远了去。
  那道娇小怯懦的背影慢慢看得不真切,裙衫勾起漂亮的弧度,遥遥闻见慵懒的春日气息。
  直到再也望不见,卓旸才收回了目光。
  *
  内院。
  暖洋洋的日光从翘檐移至屋前空地,侧犯尾犯搬来马扎,膝前放着装满针线的帐空篮;拿来一块布,比拼着绣花手艺。
  嗖——
  倏尔传来一道迅疾的风,俩人懒散抬眼,竟是浮云卿提着衣裙,骙瞿走来。
  她们习惯了浮云卿慌慌忙忙,一惊一乍的模样。
  毕竟花样年华的女孩,没经过什么大事。故而任何一件不起眼的事,都会在她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两位女使不禁轻笑,估摸又是打牌输了钱,恼着呢。
  可再仔细观摩一阵,浮云卿此刻又与常时不同。
  从空地走到寝屋,约莫百步。每走几步,她都会低声叹一句:“难熬”。
  见她眉头蹙得紧,侧犯尾犯赶忙放下手里物件,紧跟着她。
  侧犯小心问:“公主被什么事烦着了?”
  浮云卿没立即回话,丧气地推开屋门,慢悠悠地晃荡到床边,随手捞来一件软枕搂着,躺在床榻上。
  半条腿撑在床上,半条腿凭空晃着。趿着绣鞋,鞋头上翘如展翅飞燕。
  女使赶到身边,换了尾犯来问,“公主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她俩熟悉浮云卿的脾性,静静守在床幔前,竖着耳朵,随时听吩咐。
  先见浮云卿把脸埋进软枕里,又见她深吸了口气。
  末了,听见一道黏得发腻的声音。
  “好想敬先生呀。”
  若是麦婆子在场,听罢这话,她会知道,这是浮云卿打幼时断奶后,第一次把想念说了出来。
  很久很久,她都不知道想念是什么滋味。只会怀念某段时光,难捱寂寥。
  让她想念的,让她忍不住靠近的,是个新交识的人。
  作者有话说:
  卓旸日记:公主性情顽劣,纵情玩乐。
  敬亭颐日记:公主善良可爱,可爱可爱可爱……


第9章 九:驸马
  ◎你是要做驸马么?◎
  河光净泚,波光粼粼。倏地一尾光束射在水面,穿过细箴竹帘,折散进浮云卿的眸里。
  “哎唷,忘去看麦婆子喽。”浮云卿腾地起身,一面搭起胳膊叫女使更衣,一面小声嘟囔着什么话。
  尾犯耳朵尖,零零散散地辨出几个词。
  “不主动”,“差点忘了”,“别埋怨我”。
  仆从生病,向来只有主家来看望的份儿;主家不来,仆从也不能说什么。哪有仆从主动邀请主家,说“看看我病得多严重”的道理。
  只是浮云卿心底把麦婆子当亲人看待,她怨麦婆子生病后不吭不响地把自个儿锁在一方小屋里。
  尾犯从一瓯花簇里,挑出一朵最嫩的花,轻轻揿在浮云卿鬓边。
  “婆子不会怨您的,您肯去瞧瞧她,她的精气神立马能提上去几分。”
  比及踅至小院,苦涩的药气扑鼻而来。
  浮云卿紧紧掐着帕,被呛得直咳,板直的腰越咳越弯,差一根弦就能切断。
  “药汤的味儿这么重么,人还没喝,估计就被呛得不轻。”
  女使本来堆在药炉旁,手里攥着青篦扇,细细的火花四处乱窜。瞧见浮云卿身影近了,忙把扇反一面,簇在她身旁扇风。
  “公主,您没事罢?”
  浮云卿睃一圈眼,这几位不是平日在她跟前伺候的那波人。面不甚熟,也不算生。想及是原先在禅婆子身边伺候的人,现下调在麦婆子身边供养。
  “我来看看麦婆子,药汤我给她端过去就行。”
  说罢便将人稀里糊涂地赶走,端着托盘进屋。
  屋里药气冲天,浮云卿甚至觉着,眼里火辣辣的,辣得几欲要眯成一条缝。
  麦婆子半躺在床上,一根木簪挽着发,脸色苍白。她刚挣扎着坐起来,以为是外面的女使端药来了,谁知来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的公主。
  “哎唷,哎唷,您怎么来了。”
  浮云卿忙挥手,“别动,躺着就好。”
  拿汤匙的手已经举起,浮云卿原想学着喂人,未曾想麦婆子一把夺过外缘发烫的碗,将药汤一饮而尽。
  待浮云卿想搵帕时,麦婆子又提早用帕子擦了嘴。她怕浮云卿抢在自己前面,擦嘴的动作随意粗暴。原本泛白的唇瓣被摩得起红,肿起一般。
  “这些小事,公主不必动手去做。您就是心软善良的主,今日病的是奴家,奴家给拦下了。那明日呢。明日来个萍水相逢的人,公主也照顾他么?您是公主,要有公主的架子。”
  “是,婆子说的是。”扶着人倚好后,浮云卿不禁叹了口气。
  “婆子没病时就爱唠叨,我还想着,你能消停几日呢。”浮云卿歇在床边,低头绞帕子。
  女孩说的是抱怨话,可语调是轻快的。麦婆子清楚,这是在撒娇呢。
  想及此处,目光柔软下来,语气也稍显郑重:“公主在我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可您的确在长大,有些事,反复地说,也是怕日后您嫁……”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浮云卿讪笑着打断她的话。
  成婚远在天边,她找不到想要的驸马,也没找驸马的意愿。
  相顾无言,睐见麦婆子满脸儯u,浮云卿认命地唉声回应,“我心里都清楚的。往后保准会长一千个心眼,不滥用好心。”
  说着羞赧地抿起嘴,“能叫我情愿端茶倒水的,现下还只有婆子一人。”
  麦婆子被她的奉承话逗笑,脱口道:“那贤妃娘子呢?”
  言讫,见浮云卿的脸色变了变,后知后觉地领会到说了错话,忙朝着地面呸呸几声,颇为心虚。
  一个是亲生的娘,一个是拉扯小孩到大的奶娘。麦婆子心里跟明镜般,她跟李贤妃是比不得的。
  哪哪都比不得,可心里还是憋着股气,一下没捱得住,放肆的话如野马脱缰,不过脑就说了出去。
  浮云卿喉头上下动着,话音些许干涩,“婆子,你与姐姐是不一样的,可也是一样的。你病糊涂了,这话我只当从没听到过。”
  “再好好歇几日罢,起码得歇到清明后。禅婆子都操着心呢,你不要慌。”
  麦婆子能说什么。刚点了点头,揉揉眼的功夫,床边的人影就走到了门前。
  “噢,还有,明日是寒食,灶炉得熄火。”浮云卿忽地回头,绽开笑颜。
  “没事呀,婆子的药照样是热的,病人可不能触冷。且放心,不会有人敢掀我的面子出去告状的。”说罢,食指竖起,放在唇边,轻轻“嘘”了声。
  眼睁睁看着户牖扩开,合上。踅来一卷凉风,刮得麦婆子头皮生疼。
  *
  珍馐阁。
  刚一拨弄开垂落的竹帘,松松饱觑几眼,睫羽便不听使唤地颤起。
  两位男郎并肩而立,恭敬地站在案桌旁。佳肴碟上的缕缕热气顺着凤向,全倾倒在立人的一方。袅袅淡烟,把阁楼衬得像不真切的仙境。
  檐下铃被红穗围着,发不出清脆的响声。一箴一箴的帘子错落交映,遮掩着浮云卿的身影,莺黄衫子退红裙,静静摆在那里,不曾晃动过。
  偏偏,敬亭颐稍稍抬起下颌,分散的目光霎时凝聚。
  他与卓旸一道叉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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