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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少女的野犬-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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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枝给庚野用碘伏消过毒,又换上了药膏,最后林哲跑去买来的一包棉花棒和两管外伤药几乎要捏完了,才?勉强盖过他全身上下的伤。
  最后一处在颈后,别枝跪立在训练床上,将最后一点?药膏挤出,然后拨起少年颈后的碎发。
  跟着她一怔。
  灿金色碎发下,藏在发际位置,刺着一串漂亮的花体英文字母。
  【Midnattssol】
  “这是?……什么?”
  “……”
  大?概是?上药的时间太?久,庚野靠着训练床旁的白墙,快睡过去。听见她的发问,停了几秒钟,他似乎很轻地?笑了声,嗓音懒散也困倦,“文身,没?见过么。”
  他说得漫不经?心,有种坏学生对好学生的调戏。
  别枝用药棉轻擦过它之下的伤痕:“我是?想问,这个单词什么意?思,是?英文吗?”
  “挪威语,Midnattssol,它的意?思是?,”庚野说。
  “午夜太?阳。”
  直到很多年后,别枝都能记起,自己在第一次听到那句挪威语时,胸腔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怦然。
  后来她还?去过它名字起源的那个国家,听过它另外的翻译,极昼,或是?至日之梦。
  也很美,但都比不过他说出口的那一刹那。
  就像某个幻想被具象化,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如望着极北之境内那颗在漆黑午夜里灼灼耀目的太?阳。
  那种情绪在她身体里积蓄,胀满,叫她指尖颤栗,凉冰冰地?抵在了少年颈后的文身上。
  指腹下原本松弛的肩颈薄肌蓦地?绷紧。
  庚野一顿,掀起了漆黑的睫。
  “?”
  在他回过身前,听见了耳畔,女孩颤如蝶翼的轻声:“庚野,不要再像今天一样了,好不好?”
  少年停住,修长的背脊又松弛懒怠地?靠回,他低声笑:“我哪样了。”
  女孩沉默。
  庚野却听懂了。
  他靠着墙,翻坐过身,长腿懒懒从训练床上垂下,从低处挑起的眼神散漫又骀荡:“让你害怕还?是?失望了?但怎么办好,别枝,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是?你对我有奇怪的期望。”
  “我本来就是?烂泥一块,连我家里人都不指望我能改变,你为什么就总想把我捏起来……”
  少年漫不经?心地?蜷腹,上身向前倾压,凌冽好看的黑漆漆的眼眸凑近她,他瞧着她笑,
  “你是?女娲啊。”
  “……”
  别枝垂下了眼。
  直到庚野靠回身前,忽然听见女孩轻而坚定的声音。
  “不是?。”
  “?”庚野刚想笑她反射弧长。
  就见别枝再次掀起眼帘。她细白的眼尾沁起余痕,长睫还?沾着刚刚没?流尽的泪。
  像叫春雨濯洗过的琥珀色眸子,女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不要烂在泥里,庚野。”
  像轻薄而锐利之极的刃,一瞬就划开了少年眼底的漆沉。
  他转身,要下床。
  只是?在长腿踩实的一瞬,身侧女孩支起跪坐的腰,抬手揽住了他。
  不等庚野僵住的身体反应,别枝就从他身侧环拥上来。
  那是?一个轻极了的,柔软拥抱。
  “是?你拉住我的,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你说的那样,”女孩的呼吸洒在他颈后,烫得Midnattssol刺青微灼,“庚野,答应我好不好。”
  那一刻是?鬼使神差。
  庚野嗓音干涩,喉结沉滚,“答应什么。”
  “答应我,你会和其?他人一样,会好好学习,遵守纪律,考进一所大?学里。要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再打架,不再这样满身的伤。答应我你将来要变成很好很好的人,走很长很长的路,看很多很多的风景……”
  去做一切她可?能没?有时间和机会做的事。
  像午夜里那颗太?阳。
  别枝的指尖轻轻按在他颈后的刺青上,她阖上眼,眼泪无声地?从睫尖坠下,落到少年颈后,又滑进他领口。
  “答应我……”
  “不要烂在泥里,要到云端去。”
  黄昏被夜色消磨。
  收尽余晖的室内清冷,寂静漫长。
  在最后一抹晚色落入地?平线前,少年轻叹了声,长腿踩地?,起身。颀长的影子拉直,他侧回身,面朝女孩折低了腰腹。
  庚野撑在训练床边坐着的女孩面前,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痕。
  “……好。”
  他语气薄,轻慢,又重于千钧。
  “答应你的,庚野说到做到。”
  …
  因为高烧不退,别枝请了一天半的病假后,终于在周三下午重返岗位。
  她的烧还?是?没?完全退,中?午离开家前量过,仍有38。3℃的余温,但比起昨天屡破39℃的高烧已经?算低了。大?一新生辅导员的工作实在太?多,别枝也只能强撑着来。
  办公室里似乎少了一批老?师。
  毛黛宁也不在。
  “别老?师,身体好点?了吗?”对桌的徐成磊关慰地?问。
  “低烧,没?关系。”
  别枝扶着办公椅坐下,顺口问了,“毛老?师他们有什么活动?”
  “哦,大?二?他们军训了,昨天开始的。”
  “这样……”
  别枝了然。
  山海大?学的军训为了和新生繁忙的入学教育周错开,统一安排在大?二?学年刚开始,毛黛宁今年带大?二?物理系的,这会应该正在操场上受苦受难。
  望了眼窗外的烈阳,别枝在心里同情了一下此刻的毛毛和明年此刻的自己。
  “别老?师,听说你和你男朋友分手啦?”
  办公室里,身后方向兀地?响起个女声。
  别枝停了停:“嗯。”
  女孩背影如常,像是?丝毫没?被这话干扰到半点?情绪,仍是?低头处理着昨天病假遗留下来的工作。
  办公室里其?余人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八卦。
  “真的啊?我还?以?为他们瞎传的呢。”
  “就前天中?午,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堵在咱们理学院办公楼门?外那个?”
  “看着仪表堂堂的,可?惜了。听说迎新那天还?去给志愿者送过饭不是?,学院里传了好几天呢。”
  “别老?师,为啥分手了啊?”
  “……”
  别枝从花名册里抬了抬眸,语气坦荡又淡然:“我丁克主义,他不同意?。”
  像一瓢凉水浇下去。
  热闹的办公室里顿时消停了不少。
  别枝不意?外,她最清楚,像八卦这种心思,都是?当事人越捂着,别人就越好奇。
  一针见血,最利落也最叫他们觉得无趣。
  顺便还?能给不少人省省心思。
  果?然,除了个别老?师遗憾地?问了两句“怎么留个学都学国外喜欢丁克了呢”之外,再没?人好奇她和她“前男友”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别枝在办公室处理了大?半下午的积压工作,又去楼上跟着开了个辅导员会。
  四点?多的时候,会议结束,她从椅子里起身,不由?地?晃了下。
  “别枝,没?事吧?”旁边女老?师忙问。
  “嗯,没?事。”别枝扶了下额头,顺便试了,额温似乎又有点?回升。
  “我看你脸都发红了,是?不是?发烧没?好,吹空调吹得?”
  “可?能有点?。”
  徐成磊正巧往外走,见状迟疑:“别老?师,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晚上的查寝,还?能去吗?”
  会上刚安排了理学院辅导员们今晚突击查寝。
  心理系大?一六个班,分别在别枝和徐成磊两个导员手底下,约定俗成该是?两位辅导员一起。
  别枝放下手,温吞地?笑:“没?事,我等下去校外医院输液,退烧了就回来,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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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那你注意?身体。”
  徐成磊没?有再劝,点?头出去了。
  一个人生病,一个人去医院,对别枝来说早是?在国外留学时就已经?习惯了的常态。
  别枝输上液,看着冰凉的点?滴次第落进输液管里,又顺着扎在静脉内的针管淌入身体。
  痛感在手臂上隐隐约约,像隔了层纱。
  她想高烧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连她的痛觉神经?似乎都可?以?被麻痹,让那种痛意?和独处人群中?的孤独一样,被远远地?隔绝在感官之外。
  “好疼啊……”年轻的男女在别枝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输液的女生红着眼圈跟男朋友抱怨。
  “疼吗?”男生皱着眉凑近,“来,我给宝宝吹吹。”
  只是?还?没?凑上去,就被女生破涕为笑地?推开:“吹什么啊,你好烦哦。”
  “哎,别乱动,再跑了针!”
  “……”
  大?概是?高烧作祟,意?识都跟着混淆不清,别枝从两人身上收回目光,低头看见亮着的手机屏幕。
  这会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按出了给庚野的拨号。
  她下意?识地?捏紧手机,抬到耳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别枝停了几秒,垂下手。
  熄下的屏幕里倒映出女孩长发下情绪淡漠的脸。
  望着屏幕,定了几秒,她猝然红了眼圈。
  我好疼啊。
  庚野。
  ……
  别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兴许是?烧得昏睡。
  手机骤然震动起来,叫她惊醒,像是?某种栗然的预感,她望了一眼吊瓶,第一瓶才?刚下去二?分之一,她睡过去应该没?有十分钟。
  别枝想着,下意?识地?接起了电话。
  “别枝,你在哪儿?呢?!”毛黛宁在电话对面声音喑哑,急得带上了哭腔,“你快回学校——乌楚!乌楚她要跳楼!!”
  “——”
  输液椅上,女孩蓦地?睁大?了眼。
  下一秒,她抬手拔了输液针,拎起包,晃了下身,顾不得扶稳就往外跑去。
  “哎?哎!你没?输完液呢——去哪儿?啊?!”路过的护士惊得在后面扬音。
  女孩的背影却早已消失在走廊上来往的病患间。
  …
  别枝是?忍着一路的眩晕和恶心回到学校的,唯一庆幸的就是?她输液的医院离学校很近,不到一站公交,她是?跑回来的。
  进校门?时,心跳几乎已经?要爆表,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却顾不上了。
  “别枝!这儿?!”毛黛宁连军训服都没?换下来,满头大?汗,拉上别枝就往校内跑。
  别枝压着呼吸间跑出来的血腥味道:“什么楼?”
  “快完工的那个实验楼!他们天台正在加装防护栏、忘了上锁!”
  “几层?”
  “五楼,五楼还?是?六楼来着?”毛黛宁快急哭了,“我也不记得了,乌楚她就指名要见你一面——说其?他人谁敢过去她就直接跳下去!”
  别枝没?有再问,她压着呼吸,还?要节省力气,从烧得混沌的脑袋里拼命组织思绪。
  技巧。
  心理疏导技巧。
  倾听、视角转换、支持系统,还?有什么,什么来着……
  真正到了人命一线的关键时候,那些纯技巧性的东西根本无法梳理。
  别枝咬得唇角似乎都破了,痛意?直逼泪腺,她却分不出一丝注意?力。
  新建起的那栋实验楼终于近在眼前。
  为了避免楼下聚众,影响到乌楚情绪状态,学校显然已经?对实验楼附近做了封锁。
  别枝情况特殊,畅通无阻上了楼。
  被毛黛宁拽到五楼走廊上的刘浩昌等人面前时,别枝扶着膝盖,几乎连一丝力气也挤不出来了。
  刘浩昌正对着脸色青白的方德远暴跳如雷:“……你不清楚?你怎么会不清楚?!你才?是?她的辅导员、她为什么要见的是?别枝而不是?你?!”
  方德远颤抖着手扶了下眼镜:“兴许……别枝和她有什么私、私人恩怨?”
  “方德远!”毛黛宁出电梯时正听见这句,不高的身体里迸出的一声咆哮,差点?把方德远吓趴下。
  她拉着别枝冲过去:“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干脏事!你踏马污蔑谁呢?!你——”
  “……好了。”
  别枝气短地?反复呼吸,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最后深吸了口气,“之后再说、乌楚在哪?”
  有人指天台的门?。
  刘浩昌脸色难看:“别枝,你上去以?后,一定要安抚住她的情绪,那个女生她现在很激动,除了你谁也不见,我们一露面她就要往外跳,你——”
  “我知道。”
  别枝再次深呼吸,试图压下那种眩晕感:“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吗?”
  “不清楚!没?人知道啊!”
  “报警了吗?”
  “早就报了,但这会正是?下班高峰,消防车才?刚到校外——”
  “好,我进去,我来。”别枝按下众人,她深吸了口气,整理跑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必须平稳。
  只有一个平静、成熟的成年人,才?是?乌楚此时此刻能够信任和依赖的对象,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比她都虚弱、崩溃。
  几十秒后。
  别枝推开了天台的门?,一步踏进了金纱漫天的黄昏。
  实验楼的天台是?最后一道施工程序,防护栏还?没?有安装好,底座低矮,只比地?面高出十公分左右。
  而乌楚,她就坐在还?没?有来得及安完防护栏的一截底座旁,双腿空悬在外。
  没?来得及清扫的工业粉尘和杂物堆积在旁。
  别枝想起了她前夜高烧的梦。
  这一幕真是?该死的熟悉,但当初她只是?在二?楼,窗户,摔下去最严重是?骨折,而现在……
  她望了一眼腿边没?加防护栏的楼外。
  ……五层。
  看一眼都叫此刻的她头晕目眩。
  摔下去够内脏四分五裂了。
  “——谁?!”
  天台边的女孩受惊似的,猝然回身,苍白的脸上是?被惊恐放大?的眼。
  “乌楚,是?我,”别枝一秒定神,“你让人找我来,所以?我来了。”
  “别老?师……”
  女生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落下去。
  到此刻,即便是?黄昏里天光昏昧,别枝也看得清楚,女孩身上的衣服破旧,又蹭满了灰尘,像是?在什么污泥堆里滚过。
  “你别!别过来!”乌楚似乎是?察觉她到了太?近的距离,忽然又紧绷起来,身体在天台边摇摇欲坠,“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好,老?师不过去,老?师就在这儿?。”
  别枝抬手,试图安抚她情绪,同时放慢脚步,让她清晰看见自己一点?点?停下来。
  她转换措辞。
  “我就在这儿?,乌楚,你有什么话,全都可?以?告诉我。我跟你说过的,对吗?”
  “对,你说过……”乌楚眼圈再次红起来,“你让我给你发信息,我一直没?发……不、不是?为了省钱,我都打算发给你了……可?是?手机,手机被摔了……他们说它是?破烂……”
  别枝一窒。
  “那是?我家花了好多……好多钱买的……”乌楚抽泣着,“我不敢跟我爸说,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对不起老?师,我骗你了,我没?钱还?你……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我连电话都没?有,对不起……”
  乌楚一声声的道歉叫别枝心口梗闷。
  那种窒息感愈发翻涌上来,像是?深海,呛人的水要溺过她口鼻。
  别枝慢慢蹲下身:“乌楚,你听老?师说,没?关系,真的。”
  “老?师,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的啊?”乌楚哭得红肿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泪水满涨,坠下,“为什么他们都能活得很好,活得很幸福,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这样……我好难受啊,人为什么要活着啊……活着好累、太?累了,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了……”
  别枝停在那儿?。
  泪意?上涌。
  她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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