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妙]智能帝国-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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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接着一起沉默。
……
“知道吗，加隆？”许久以后，还是莎尔拉将这沉默打破了，“无论多么难受我们也得撑下去。”
加隆看着她。
“因为有人比我们更难受。”
说完，莎尔拉转身走到门边，转动门把手。
“你要去哪儿？”加隆问。
“我去看看卡妙，”莎尔拉见加隆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立即会意，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他们的，这可能是他们单独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我只偷偷在门缝里看看就好。”
加隆笑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在莎尔拉之前睡过的沙发上坐下，不过他似乎天生就是那么不安份，才坐了几分钟就跳了起来。
“我也去看看，”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偶尔偷窥下有益身心……”
……

撒加面无表情地看着沉睡中的卡妙。
经过了这几个月，对卡妙感同身受的痛苦，现在撒加唯一的感觉只是麻木，就如同一个人痛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这种感觉是痛一样。
他看着卡妙，脑中回想着他抽搐时那如同离水的鱼一般死命而无力的挣扎，情不自禁地向那张已经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的脸伸出手……
就在即将碰触到那张脸时他突然停住了。
……这样……会不会把他弄醒？
要是醒了，他会不会再发作？
如果要他再次经受那种痛苦，不如就这样睡吧。
……可是为什么？停在那张脸上方的手却始终不肯拿开？
撒加很努力地想要把手挪开，可是却一寸都挪不动，就好像那只手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想拿开，拿不开；想摸上去，却又不敢……
看着那张随着生命渐渐枯萎而日益消瘦的脸，他突然开始害怕，怕床上沉睡着的那人就这样再也不会起来……张开嘴，想出声唤醒他，可声音就像哽在喉头的刺，怎么也发不出来！
……张开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唇开始不自觉地痉挛，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直冲鼻翼，有什么咸而苦的液体从眼里不断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下脸颊。
那股酸涩感又来到了喉头，一浪一浪地冲击着他的声带，一股压抑着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气管直上，仿佛那暂时失去的声音就要随着眼泪一起回来，刹那间，那“卡妙醒来就可能随时再度抽搐”的念头又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他立即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手捂住嘴，不让那不受控制的呜咽声冲口而出！
……
“也许我不该节省那几颗子弹，我杀人从来不心软，要是当时我解脱了他们，至少他们会去得很痛快，不会有什么痛苦。”
卡妙曾说过的话像魔咒一般在他的脑中回荡……
“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到那时候，要是一个人能占一个焚尸炉，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
撒加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摆脱这个魔咒，可它却更深地钻入了脑中！
“冰河说得对，我从来就没想到过他、还有其他兄弟是不是和我一样愿意待在这里，从来只是一厢情愿地用他们的生命来成全自己对妈妈的忠诚，是我对不起他。”
“坚守自己的立场总要付出代价，到最后，你守住了，结果，却失去了更多。”
撒加死死地咬住牙关，不让脑中那个熟悉的声音说下去，可它却无情地继续……
“答应我一件事。”
不！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在心里大叫着！
“如果将来是你要杀我，让我死得痛快些。”
那声音夹杂着那天晚上在雅塔卡玛合成人基地里的记忆片段一起向他脑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袭来！
“冰河，有好几次，你的命都是我从鬼门关里救出来的，现在也该由我亲手把你送走……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放心，不会再有人拦着你了，我这就带你离开……”
那魔咒一般的话语在他脑中轰鸣，他头痛欲裂，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卡妙站在基地最高的平台上，那纤瘦的背影在风中微微颤抖，似乎就要被这阵风吹走——
撒加猛地站了起来！
他以最利落的手法掏出枪，指向躺在床上尚在沉睡中的卡妙！
他原本打算闭眼的，可现在却把眼尽量睁大！他的枪法很好，但这是绝对不容有失的一枪！他不能打偏！手指……手指还有些颤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以稳定下情绪，将右手食指重新搭上板机——
“撒加你干什么？”
随着一声大喝，莎尔拉冲了进来。
撒加不答，手指的颤抖没有缓和下来，反而沿着血管和神经一路往上，延伸到双臂，甚至全身！他抖得越来越厉害，握枪也下意识地越握越紧！
“你知道你用枪指着的是谁吗？”莎尔拉万分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卡妙，你看清楚！”
撒加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几乎就要把一口牙齿咬碎！
“你这是要杀死你最心爱的人！你脑子还清楚吗？”莎尔拉已经作好随时扑上去护住卡妙或是攻击撒加的准备，尽管这样做极有可能是白搭，她想，撒加可能和两个星期前一样，受了刺激失控或者是精神失常了，“我们这几个月这么辛苦努力是为了什么？你忘了吗？你看看他！不用你开这一枪，他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断气，你忍心拿枪指着他？”
“……是我不好！”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撒加那被疲累撕坏的嗓子里哽咽而出，“我答应过他，要让他走得痛快些……我因为自私而违约……害他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能再为不可能做到的事让他这么痛苦下去！我做错的事……我害他受的苦……都应该由我亲手了结！”
莎尔拉听得目瞪口呆，她不太明白撒加的意思，可她明白，撒加是真的要开这一枪。
“混帐！”她大叫道，“你有什么权力亲手了结？他的命是你的吗？你这样做和其他那些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任意操控合成人生命的人渣有什么区别？你想他死，可我们想他活！”
撒加那仍旧合不上的嘴抽动着，双颊的肌肉随之一起不断耸动，由于视线被满脸的泪水模糊了，他不得不眯着眼睛去看眼前的一切，那样子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撒加！”莎尔拉终于一把掏出她腰里的卡利科冲锋手枪指向面前这高个子的蓝发男子，“你别逼我！”
“……别用土葬，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再造出另一个他……卡妙只能有一个！”撒加有些没头没脑的话使莎尔拉更加确信他已经和卡妙一样崩溃了，“人类那肮脏的方式也不适合他！”
“我会开枪的……”莎尔拉的呼吸随着她愈加紧张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快！
“他还说……一辈子最大的奢望就是能一个人占一个焚尸炉，可这个心愿我没法完成了，”撒加就像完全没听到莎尔拉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得和他一起！……你们要记得，把我和他一起火化！这样……我们总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没有谁能阻止我们……”
颤抖的话语夹杂着不时发出的呜咽和不规律的抽气声，莎尔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碎了，碎片掉得满地都是。
“……他妈的少废话！”她用手里的枪指着撒加，大喝一声，“总之你今天休想动他一下！”
撒加低头去看卡妙，一丝悲苦却仍然温柔的笑意再次浮现在脸上：“别怕，不痛的，一枪就了了事……不过别走得太快，等我！”
“我说过别逼我！别以为我不敢开枪！”莎尔拉吼道。
“哥——”
加隆冲了进来。
“天哪！发生了什么事？”他呆呆地看看用枪指着卡妙的撒加，又看看用枪指着撒加的莎尔拉，再看看仍然沉睡不醒的卡妙，“你们这是在干嘛呀？”
没有人回答，然而他很快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哥，冷静！”他沉着肩，不断地做着手势试图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冷静点！我们知道你压力很大，我们知道你心里有多难受……还有，我们也知道你这样是为了谁。你们心里都有对方，他爱你，你也爱他，对吗？”
撒加愣了一愣，加隆的话他似乎是听进去了，可他手里那只枪还是直直地指着卡妙。
“……所以，你是不会愿意伤害他的，对吗？”加隆进一步试图将撒加引回正常的思路中。
撒加皱了皱眉，眼中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不愿意伤害他，就更不会杀他了，是吧？”加隆紧接着继续说，他不给撒加任何往其它方面想的机会。
撒加急促地喘息着，没有动弹，但动作已经明显僵硬了起来。
“……你们……好不容易才把误会解开……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是不是？”
“……”
“听我说，哥，”加隆试着慢慢地靠近他，“我们不能输给那死老婆子，我们要救他……我是这样想，莎尔拉是这样想，穆是这样想……你也是这样想，对吧？”
“……”良久，撒加才点了下头。
“……很好，我们都想救他，而不是杀他，”加隆已经来到撒加面前，向他伸出手，“这东西很危险，把它给我。”
“……”撒加慢慢垂下手臂，可还是紧紧握着手里的枪。
“老大，”加隆再一次重复，“……把枪给我。”
撒加低下头，胸膛随着沉重的喘息一起一伏，仍然没有动。
加隆无意识间往床边瞥了一眼，灵机一动，道：“哥，你去看看，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撒加如触电般地全身一震，丢下枪扑到床边，伸手去试卡妙的呼吸，加隆趁机俯身将枪捡起。
只一两秒的时间，撒加又忽地将卡妙从床上抱起，飞也似地奔出房间——

“……他去哪里？”短时间里已筋疲力尽的莎尔拉朝门外看去，问。
她已经放下了心，从撒加丢下枪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加隆成功了。
“还用问？”加隆长吁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将那把沉重的“巨炮”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去找穆救那块石头了。”
“卡妙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莎尔拉又紧张起来。
“那个我就没办法了，”加隆呐呐地道，“我能阻止撒加杀他，还能阻止他那见鬼的病不发作啊？”
莎尔拉想想也对，收起枪，走到加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经过刚才的一场惊心动魄，他们都累了，顾不了太多其它的事。
……
“喂，”休息一会儿后，她笑着抬起头，“你对付撒加还真有一套啊！”
“废话！”加隆扭过头去，“好歹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片刻后，加隆又将头转回来：“喂，要是我不来，你会不会真的开枪？”
莎尔拉有些茫然，可一番思索后她的神情又变得坚定：“说句得罪你的话，我会的。”
加隆“哈”地假笑一声：“我知道你会，好在我来了。”
“……撒加越来越不对劲了，”莎尔拉看着加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他也是认真的。”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加隆如实地说，“不过不要紧，他让我想不到的事实在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我从没有看过他这样……”莎尔拉忽地有些伤感。
加隆又干笑道：“不寒碜，我也没有，为我那上了天的嫂子伊莉莎他也没这样过。”
所以，这是我们能够原谅自己的共同理由吧？
两人默默地对视。
……

“什么？”撒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生……半小时前刚刚晕倒，可能是操劳过度，还没醒来……”紫龙回答，“这边我会安排人立即抢救的，您也别那么急。”
从撒加紧紧绷着的嘴角看来，除了穆先生他不相信任何人。
穆先生自答应过撒加要救活卡妙以来，没有哪一天不是废寝忘食，常常一忙就是好几天，可以说这几个月他是最辛苦的人，加上他身体原本就较孱弱，能够撑到今天才不支晕倒也算是奇迹了，撒加十分清楚，他不能再要求穆先生更多。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撒加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急救人员来来往往地忙碌……
过了一会儿，紫龙跑了回来，见撒加那六神无主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心，上前安慰：“撒加大哥，您别急啊，刚刚检查的结果，只是一时的气息闭塞，没有大碍的……您还是去休……”
“不好了！病人又开始抽搐了！”
“不对呀！病人还没醒呢！”
“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在昏睡中抽搐！”
“啊……”话还没说完的紫龙慌慌张张地往那边赶，“我去一下，撒加大哥你先在这里歇歇啊！我待会儿过来告诉你情况！”
当他走远的时候，撒加早已不知所踪。
……
“撒加呢？”随后赶来的莎尔拉问有些惊惶失措的紫龙。
“我……我也不知道啊，”紫龙四下张望着，“我都说了让他在这里等等的了……谁知道他……”
“行了，小鬼，没你什么事，”加隆挥了挥手，“我家老大最近脑子有些不正常……做事有一阵没一阵的，不怪你。”
“卡妙怎样了？”莎尔拉追问卡妙的情况。
紫龙点点头：“第一次出现了昏睡中的全身抽搐，我们不得已动用了大量的H2镇静素，可能下周就得麻烦莎尔拉小姐再辛苦一趟了。”
“昏睡中也会抽搐？”加隆皱起眉。
“虽然不愿意这样说，但是……”紫龙还是没有把“病情加重”这几个字说出口。
加隆略一沉吟，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那块石头最多还能活多久？”
紫龙有些为难：“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可是根据我的常识……大概3个月不到吧……”
话音未落，莎尔拉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　加隆问。
“去找你那不正常的老哥，”莎尔拉脚步很快，短短一刻已走出很远，“现在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他可别再发疯了！”
“你一个人去哪里找啊？”加隆追上两步，在她背后大喊。
“放心，我心里有数啦，你们找不到他的时候哪次不是靠我才找到的？”莎尔拉说着，已消失在加隆的视线里。
……
嘴上这么说，但莎尔拉这次实在没有把握找到撒加，穆先生这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对这基地也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熟悉，当然也猜不到撒加会往哪里去。
……莫非他是和一年前一样，因为受不了压力而想逃避么？莎尔拉有理由这么想，因为现在这个状态的撒加用什么逻辑来分析他都不为过。
她边不急不慢地走，边四下望着。
……会去哪里呢？总不会又找地方喝酒去了吧？
或者……到室外透透气？
想着想着，她往平台花园走去。
……
蓝色的背影……不会那么快就找到吧？
她拨开面前树丛的枝叶，就看到了撒加。
撒加背对着她，似乎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什么东西看。
莎尔拉认得，那是一个神龛，是狄蒂斯立在这里的，这个女孩子曾经偷偷带她来这里并告诉她，她每天都会在这里祈祷，愿神保佑某人平安。莎尔拉当时心里便感叹，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子啊，虽然因为无知而闯过一些祸，但没人能因此而忽视她的可爱，尽管莎尔拉并不信神，可她相信这神龛里寄托着那个善良女孩子的一点小小的期望，她尊重这份期望，所以也相信狄蒂斯的“神”。
撒加并不信神，不管什么神都不信，他只相信自己。
一个不信神的人为什么老是盯着神龛看？莎尔拉不由得好奇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在近处的一个树丛后藏身。
撒加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莎尔拉的接近，仍盯着那个神龛一动不动，仿若一尊石像。
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动一下……
正当急性子的莎尔拉有些不耐烦，想站起来招呼撒加回去的时候，撒加突然重重一拳打在神龛上，把大理石的神龛砸得粉碎！
“难道你非得把对我的惩罚降到他身上？”
她听见撒加抑制不住的放声高呼。
“……把他还给我……”高呼又变为悲泣，撒加高大挺拔的身子竟晃了一晃，似乎快要站不住。
“撒加！”莎尔拉再也忍不住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冲上去扶住他，“冷静！你要冷静！记得加隆对你说过的话！记得你是在为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