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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只是一张床+番外作者:平江秋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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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来肉身,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我那埋葬在不知何处的皮囊,应该已经化为一堆白骨了罢?

        花梨他既是修行了千年,亦是说,我的时代,离现在也该有千年了。

        ◎◎◎

        『这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好的花梨紫檀依旧是因为处得不是地方,被男主人决定截去树冠。

        面前约两尺来高的残破木桩,还是我栖身的地方?

        『阿弥陀佛。。。』心中默念,只希望天上的花梨仙人不知道,他嘱托的那个精魄,没有克尽职守。。。转眼间,上好的古木就成了这副样子。

        『在这里放上双人床,不是最好?』男人一脸自信,原来,他就地取材,就将这木桩作为床腿了。

        『话是这麽讲。。。只是,这年头,还有人用木头做床支架的吗?』夫人秀眉微颦,显然有些踌躇。

        『这叫反璞归真麽!』男人的眼睛笑起来流光四溢,他的孩子应该也是这双一样的美目吧?

        截下的树冠也被他指使著去刨成木料了,我无奈地摇头。什麽反璞归真啊,根本就是自欺欺人,胡乱破坏了生灵栖息之地,还回归什麽『真』?

        我不是阳间的人,我也不能阻止什麽。只要梨花的残骸尚在,我依旧可以依附著它残喘,直至找到『夜白』。

        ◎◎◎

        直到几日後,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我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这不就是一张檀木床吗?那紫檀木的残骸被工匠的巧夺天工,刻成了栩栩如生龙凤呈祥的图纹。余下三条床腿为了和粗壮的树干保持和谐,都一律都找了粗厚的木桩精心雕琢。

        若不是我熟悉,乍一眼还真看不出,这床的一条腿是直入地下,根系盘绕的活木。

        真是好创意!但是,我又该怎麽办?这该是夫妻的卧房吧?难道让我天天与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为伴?难道我栖身的时候,他们躺在『我』的背上恩恩爱爱?!

        想到这里不由毛骨悚然。

        想我无论生前死後,都是戏谑调侃别人,没有料到竟然这回栽在了一对人类夫妇的好创意上。也算得被人调侃了一把,真是亏大了!

        几日之间由一个漂移的精魄成为古木的魂,再由古木变成了。。。一张床。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转换,是不是老天在捉弄我?!

        床,床,床!生老病死,凡人的依托。

        如今,我却变成了背负人的床。。。。。。唉,往後这路该怎麽走啊?



        第四章──夜白

        眼见那盈盈弱弱的身躯像发糕一样一天大似一天了。

        我应该不用穷紧张,可是每每这副『娇躯』倒在我现在的身上,著实的分量感,还是让我汗颜。

        不是应该有恩爱的夫妻麽?不是应该天天缠绵悱恻,旖旎梦幻麽?为什麽直到屋子盖完,家具摆设完全齐备的时候,这里唯独少了那男主人呢?

        我承认,自己是无聊至极,有了歹念。圣贤书上不都说『饱暖思淫欲』麽。何况我已经不知无欲无求地在那里徘徊了多久,却是好久没有体味人间的种种妙事了。就这等漂移不定,没有踏实感的身躯,要自己品味极乐却是难事。偷窥总是可以的。我不是君子,我承认。

        可是,上天偏偏不遂我愿,那个面目英俊的男主人从此仿佛消失一般,再也看不见踪影。那个夫人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只是默默地,安逸地养护著日益变大的肚子。没有怨言,也没有任何不满。

        这户人家,有些奇怪。

        『呼。』夫人躺在床上,像平日一样。斜靠在软垫上看著书。微暗的灯光照在她现在有些微微发福的脸上。这家也算得上是个大户了。佣人,婆子,管家,都没有少,夫人享受的确实是一个夫人的待遇,只是那个年轻的老爷不在。

        时间就那麽流逝。

        这个时代的人,与我们那时计算时日完全不同。是靠一种叫『锺』的东西来判断一天作息的。十二个鬼画符一样的文字,代表一天二十四个间隔时间段落。

        天长日久,我也渐渐适应那些新年代的东西。有了兴致,甚至会脱出木身,飘到东,飘到西,研究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从人们的对话中慢慢摸索那些各式各样的新事物用途,现在竟成为我目前的唯一乐趣了。

        『嘟。。。。。。』床头柜,对,那东西确实叫床头柜,那柜上奇奇怪怪的硬壳玩意儿又是个神物。

        『喂?』夫人每次揭起一侧的怪异杵子,一耳紧贴一端,嘴靠著另一端,就能够和某个人进行对话。这是什麽人造出的神物,若是我有实体,不知能不能和梨花讲上两句啊?

        『嗯,好。』她,应该是在和这房子的男主人回话吧?看她脸上落寞的神情就知道。我不由好奇,飘移过去,脸贴著那传出细微声响的一端。

        『那麽,明天,开车来接你。』

        『嗯。』依旧是没有表情的女人,盼不到丈夫的麻木表情。难道我落在这张床的身上,要天天对著这个静默的怨妇吗?

        『还不如天天被那阴间的婆子唠叨呢!』一瞬间,我对自己说道。

        『咦?』女主人左顾右盼。

        『怎麽?』那端的人问道。

        『没什麽,临产前,精神有些紧张。』她笑得惨白。

        『乖,早点休息,我明天来接你。』

        『拜拜。』女子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自顾自摸著脸:『果然有些幻听了,怎麽会有其他人的声音呢。』

        我心下一阵紧张,不会吧?常听阴间的人说道,什麽人占了鬼会有阴气袭扰,而鬼近了人,同样也会占上阳间的气息。两个处於不同空间的人要有所接触也是有可能的。譬如,通灵的人。

        我左闻右嗅,也是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什麽阳间的媒质,让那女子会听到我的声音啊?看来,孕妇较为敏感多疑,确实不假。

        『宝宝,明天,我就要去医院咯,到时,爸爸妈妈,都会等著你的降临。』无数次夜晚,这位母亲都满眼柔情地抚摸著肚子喃喃自语。我也是看得麻痹,索性再爬到床架中,收缩身体。。。。。。歇息。

        『呃。。。。。。宝宝,不要踢我啊!』她还在笑著,真是好不满足。
        『。。。。。。呜。』一声闷哼。我没有在意。

        『啊!宝宝。。。。。。你。。。你该不会。。。。。。已经要。。。。。。出来吧。。。。。。』人间自有人间道,我捂紧耳朵,等著她独特的交流声音终结。

        『啊!。。。。。。吸气。。。呼气。。。宝宝。。。不会。。。吧。。。。』声音越来越古怪。我真的忍受不了了。

        『。。。。。。』这是什麽情形?大张双腿的女人,全身战栗著。喘著粗气。脸上煞白,豆大的汗水滑过她痛苦万分的面颊。

        『宝宝。。。等等。。。哈。。。哈。。。』女人一手紧抓著床单绞著,一手费力地够著刚才通话的用具。她的双腿间,隐隐有粘稠的液体溢了出来。看得我心惊肉跳。这。。。。。。好歹我也是个黄花大闺男,竟然看见这麽刺激人的一幕,实在有些。。。。。。骇人!


        迅速摁下几个凸出的键,她抓电话已经力不从心:

        『喂?找冯总。。。。。。』

        『。。。。。。』一片嘟嘟声。她有些茫然。

        奋力喊著:『金姨!快来啊!』

        几乎是嘶吼的声音,我惊讶这突发的能力,这,就是妇女深藏不露的无限潜能麽?

        『砰!』不用看也知道,那眼尖耳灵的妇人终於还是及时赶来了。几乎是冲进来的。横扫了一眼卧室内情形,她的脸上也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太太!你要生了?!』

        『嗯。。。。。。啊!我。。。。。。』咬紧下唇,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支言片字。

        『太太,我这就打电话给医院。』手脚麻利地走来走去。

        我窝在床板中,愣是憋出了一头冷汗。那妇人由开始细碎的呻吟,变成後来的称得上是撕心裂肺的嚎叫,简直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有人来接出去生麽?怎麽,在我的『身上』会发生这种事?!

        我再也不敢出去看一眼,只是闭眼,默念:天哪!快结束吧!我已经知道为娘的辛苦了!不要折磨我了!

        听著屋子里来来去去的人更多,渐渐嘈杂起来。依稀又听见男人的声音,但好像是接生的人。。。。。。这个怪异的时代,还有男人接生?!

        一阵忙乱後,折腾了半天,我也是焦躁难安。

        只等到一声破晓啼哭,终於。。。。。。是呱呱坠地了。

        『是个男孩。』那男人的声音,『很健康的宝宝。』

        『男孩?!』微弱的气息,我还辨得出是她的声音。

        『恭喜。』嗡嗡一片,还有人似乎在忙碌著。

        『夜白,儿子的话,就叫夜白。』

        我确信没有听错。



        第五章──幼芽

        『你是夜白?』头发微卷,小脸像个核桃。

        『。。。。。。』

        『你真的是那个夜白?』我伏在婴儿床边,指头戳他的脸,当然,他应该是没有感觉的。那手,只不过是一个空有图像的幻影。

        『呜。。。。。。』扁扁的小嘴断断续续啜吮著自己的手指,依稀还可以看见嘴边流下了。。。口水。

        『认识花梨吗?』再戳。

        『哇!』竟然抗议了。

        我被这突然的一嚎著实吓到。这个干巴的小兔崽子安静的时候倒是恬静可爱,一哭闹,嗓门可真是骇人。

        『夜白?!饿了啊!来了来了!』明知道他听不懂的,那个慈母急匆匆走过来,解开胸前的束缚,直露出半片酥胸。非礼勿视。我缩了回去。

        女子已为人母,满脸光华尽是为这个小小的婴孩绽放。我也是不懂了。似乎她生产之後,那个男人就只有当夜来探望了一下,了表为人父之意。他,是冷血的麽?

        夫人俨然成了满目慈爱的妇人。依旧是默默地,喂养著手中的小小生命。

        『宝宝乖。。。。。。明天,你爸爸就会来了。。。。。。』依旧编织著自己都难以信服的谎言。孩子不懂。但是,我在这里私混了约有七八个月。那个『老爷』只来过一次,唯一的那一次。

        啊啊,想岔了。。。。。。比起这个古怪的妇人。。。我现在全部心思应该都在放那个婴孩身上才对。反正,人的一世,就是七八十年的光阴,对於我这漂泊了近千年的精魄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哦,哦。。。乖。。。。。。』那双曾经流出幸福光华的双眸,不知什麽时候,渐渐喜欢凝聚在某一个固定的角落。

        我寻著她视线望去,什麽都没有。那里只有白墙,和她脸色一般惨白的墙。

        曾经有过的,一张映著他们声影的被他们称之为照片的东西,已经在某个夜里被她摔碎。从那以後,这个房间,没有任何那个男人的踪迹。

        『夜白。。。。。。夜白。。。。。。你是妈妈唯一的寄托了哦。。。』喃喃自语的夫人,眼神里可以抽离出空洞,麻木。

        『呃。。。。。。夫人。』唤作金姨的妇人面色沈重地赶来,『您怎麽又把少爷的小床搬了进来?』

        『我能方便照顾夜白啊!』她笑道。那笑却让踏进房间的妇人与身後的一个女佣有些紧张。

        『夫人,老爷交代过了。。。您身体虚弱,少爷由我们来带。』

        『不对。』她倏地变了脸色,『你们是要抢走我的夜白!』

        一瞬间,原先温柔婉约的女人竟然化身为癫狂的疯妇。她。。。她自那夜见过那个魂牵梦绕的『老爷』後,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正常过。但是,再如何失去意识,她面对著自己的儿子,总是温柔的,带笑的。可怜的女人。。。

        这就是人,击破表面那层薄薄护膜,剩下的就只有脆弱的心了。

        『不许!我不许!』女人紧紧搂住小小的身躯。那孩子的小腿不适地蹬著,哭泣声更大了。

        『美香,快来帮忙!』金姨却是狠下了心做恶人,一把抓住女人的肩膀,死死不松手。那个女佣错愕之余也不含糊,连忙夺下那个不过几个月大的男孩。

        『快打电话让鲁医生过来。。。说夫人又发病了!』金姨也是纠缠得气喘嘘嘘,虽身形壮硕,却丝毫抵不过女主人发疯似的捶打撕咬。

        『好!』那个女佣,抱著哇哇大哭的少爷,头也不回冲出门去。

        『真是造孽啊!夫人,你若是乖乖的呆在房里,老爷说不定。。。还会来看你啊!』金姨见主人失落地放弃了纠缠,手上也松了劲头。

        原来女人缠斗是这麽。。。激烈的啊!在一旁注视许久的我,摸著下巴,啧啧称奇。第一次见到呢。这妇人自精神恍惚以来,一直是呆愣著,怎地就变成了狂暴的人了。人,真的不可貌相。

        『哗啦哗啦』层层锁住了门,只留下空守卧房的女人。眼中没有焦距,只是在不停留著泪水。她终於哭了麽?不停地踢打著紧锁的门,这个时代的门,那麽牢不可破的东西,直发出『!当!当』巨响。

        终於累了,乏了,她伏在床边喘息著。有人又来开门。

        『夜白!我的宝宝!』冲上前,却被一下弹将开来。一个穿著老沈,年岁却不大的男人进来了。熟练地让身边另外的庸人按住狂躁不安的女人,将一枚银白色的针扎进她的手腕。奇迹似的,妇人安静了下来。

        男人冰冷的目光看著女子,仿佛在看濒死的兽。眼中看不见一丝人情冷暖。倒是。。。。。。和那里的判官十分相似的人。冷漠无情。

        这里算是彻底安静了,只有那个憔悴的女人还在卧在我『身上』。唉,这里就是人间的爱巢,如此凄凉,是该怪谁?

        飘摇著,寻找著我该找的人。

        『她睡了?』

        『是。』两个都是陌生的声音。探身望去。

        日光下的书房,一片旖旎。那个背朝我的男人,正坐在。。。。。。老爷的腿上。那个负心汉怎麽会在这屋里也不去探望自己的妻?却与一个男子状似亲密,耳鬓厮磨。

        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

        『夜。。。。。。不要在这里。。。。。。』带著羞涩沙哑的男声,待他被狠狠握住下颚转过头来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张脸。娇媚的布满红晕的。。。那个医师的脸。

        嘿嘿。。。。。。不想,会看见这一幕呢。。。。。。我自嘲。那个冷血的人会露出这种情态真是出乎意料的事。

        『哇哇。。。。。。』一侧的婴儿却不识时务地开始叫嚷了。

        我竟是好奇,原来,这个男主人还是关心自己的孩子的。终於要照顾他了。可是,他却是无动於衷,依旧在温存。

        狠狠瞪了这两个淫虫一眼,我跑过去。呃,该是飘过去。在他们仅隔绝一块屏风的地方,孩子的小床正在那里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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