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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村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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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算是他外出时的夥食。然後又听那人讲述自己行血运气之时,有何阻塞不畅,敌方出手及中招的情形等等,一并生吞活咽下去背熟咯。 
而後,那人示意他将自己扶坐起身来,低声说道:“帮我把上衣脱下来。。。”“啊?”陈九一时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那人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样子不显凶狠倒有几分幽怨,“不脱下来你怎麽看掌印的位置和样子啊。。。” 
“哦。。。”原来是这麽回事,自己想到哪里去了。。。陈九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畏畏缩缩地上前帮他解下了外套、脱下了袭衣。只见灰黄色的脖颈下面,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的肌肤。精巧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和胸前两点粉嫩的樱红,都让陈九不敢逼视,羞红了整张脸侧过脑袋盯著墙角发呆。 
那人倒像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左胸心口处有一块掌心大小的暗青,但中掌处其实是在後心,什麽样子我也不知道,你好生过来看看~”陈九听了,闪烁著目光绕到他背後,发现如同一整块无瑕的美玉之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六指掌印,不由得奇怪地“咦”了一声,再也没有走神而是好好观察起来。待到全部记下後,又帮他把上衣一件件地穿上。完了之後,陈九说啥都不好意思再呆在屋里,跑进柴房劈了好一会儿柴,这才心平气静了下来。 
午後时分,其实才是一天里戒备最松懈的时候。陈九将干粮和银子打成一个包裹背在身上,对那人嘱咐道:“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转身出门前,又留连地回望了一眼,这才悄然离去。床榻上躺著的假义武目送著他走远,眼中忽然恢复了些许神采,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10 
此时村里的阡陌小道上几乎都没有人,春天的日头照得人暖洋洋的容易犯懒,在村尾路口守备的两个青衣人也开始哈欠连篇起来。陈九趁他们不注意,快步向村子西侧走去。那里是整片整片的耕地,边缘处则是密密的树丛和及腰高的蒿草。 
他一头钻进草丛,四下拨弄寻觅著,终於发现了一些踩踏的迹象,跟著走下去,便越来越宽敞。这是一条兽道(“受道”。。。奸笑ing),到处布满了各种野兽的爪印,好在现在正当午时还算安全。 
走著走著,淙淙的水流声就越来越响。出了这片林子,前方豁然开朗,离落脚处向下落差三丈左右的地方,一条湍急的小河流横亘在面前。这便是村後那座瀑布的上游,掉下去,一样是尸骨无存。眼看小路到了尽头,陈九转身离开小路,快步向左前方一棵三人环抱那麽粗的大树走去,腿上被些带刺的枝条划开了好几条血口也不自知,脑子里只想著快些、再快些。 
他到了那棵树下站定,伸手去拉了拉缠在树身上的一根老藤,估摸著还是能吃得起分量後,双手扶上用力抓住,沿著峭壁往下爬。在下降了一个半人高的地方,有一条突出来的窄路,最宽处也只有尺余。尽管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激流十分危险,但也比在林子里摸索著走要快的多。 
陈九单手扶著坡壁,继续逆流而上,脚下不时有土块滚落了下去,掉进水流中立刻不见了踪影。他两眼直视著前面的路,丝毫不敢侧目而望,两腿似乎止不住地有些哆嗦,但脚下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放慢。忽然小路前方出现了约半丈许的缺口,他停了下来,抬头看著顶上明豔的蓝天,深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几次抬起脚来,可最终都放下了。 
陈九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懊恼,最後索性紧闭起双眼、蹬腿死命向前一跳,竟恰好落到对面的边上。他重心向侧倚靠在山壁上,刚想松一口气,脚下的泥土突然就塌陷了下去。他双脚一个落空、猛一慌神伸出手死死扒住泥土,挣扎著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包裹却不小心掉落了下去。 
这次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他向前走到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才停下来,稍微歇两口气。这时才发觉双手十指隐隐作痛,一看才注意到全都磨蹭出了血,还沾满了细碎的土石。他皱起眉摇了摇头,不知是这条路经过这麽多年的雨水冲刷变得更加脆弱不堪了呢,还是自己毕竟多吃了几年饭变重了,双手拍了拍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继续赶路。 
好在河边险路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之後有惊无险,终於赶在傍晚之前走了出来,陈九的肚子此刻也适时地奏起凯歌来。怎奈何干粮都在包袱里掉落河中喂了鱼,他只得四处觅些无毒的野果充饥,纵使酸涩难以入口,也是聊胜於无。 
他看了看天色,应当是刚过申时不久,要在天完全黑前赶到山谷内怪医的住处,似乎有些困难。深山老林里一旦入了夜,连满天的星光也会被繁密的枝叶遮挡住,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在其间夜行,是无异於自杀的行为,到时候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怎麽办?是在山外过一夜,明天一早再进谷吗?陈九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时间上耽搁不说,万一遇到了晦阴之日,先碰上另一个就糟糕了。。。他当下决定连夜赶路,从身上撕了块布条缠在一根木棍头上,又到处找了油果揣在怀里。好在火石是打孔串了绳子吊在脖子上没有弄丢,带著这些装备,他开始向山谷进发。 
当最後一丝天光快要隐去的时候,陈九拿出一枚油果,把汁液挤在木棍顶端的布条上,用火石点著继续赶路。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四周也总有绿莹莹的光芒在闪烁。在黑暗中,路毕竟没有那麽好走,速度已经大大降低了,方向也变得暧昧不清,总觉得应该是没错,可为什麽还没有到呢?~ 
眼看怀里的油果所剩不多了,陈九心里才开始真正犯起凉来。。。难道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吗?他想起自己出发前对那人说的话,“一定要等我回来!”怎麽能不回去?怎麽能死在这里?!忽地全身又多出了一股气力,迈开步子继续前行。怎料他一脚踩在老树根上一打滑,整个人向後摔倒、掉下坡去,脑袋生生撞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九被一股恶臭给活活熏醒了。他咳嗽著睁开眼,只见面前站著一个穿著玄色长袍、披散著一头长发的男人。这人的脸色在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更是一片惨白,像是根本没有沾染上活人的生气;五官倒是长得十分俊秀,整张脸却好似僵住了,缺乏常人应有的表情。 
他看见陈九醒转,将手中的嗅盐瓶盖上盖子放在一边,寡淡地说了句:“来了?”陈九此刻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立刻从床榻上翻身下来,不料两腿酸软无力跌趴在地上。他抬起头讪讪地笑了笑,说道:“舒大夫,又来叨扰您老,真是不好意思。。。” 
这位黑衣男子,便是陈九嘴里的怪医,江湖人称“无常鬼医”舒君宪,以医术卓绝、却又喜怒无常、不保病家生死而闻名,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人。十数年前,先皇最疼爱的女儿筱月公主患了一种怪病,头发尽落、容颜老去。筱月公主豔名冠绝天下,怎能接受这样的折磨,更是整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先皇张贴皇榜,招揽天下医者上京给公主医病,许以无上富贵。多少名医医治无果,黯然离去,却被当时还是无名小生的舒君宪一贴简方、一套银针,半多个月後便恢复了旧日芳华。从此一役成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他少年得志,之後却倍遭波折,心灰意冷之下,性情变得常人难以理解,後来更是惹上了一些怪癖,闹出好几桩人命来,为了躲避是非,隐居在偏僻的山谷中。当然这些成年往事,生长在乡野的陈九是不得而知的了。 
只见这舒君宪甩了下衣袍,看也不看地上的少年,转身去取暖炉上的水壶,悠悠地泡了一杯茶,自己端了去一张竹藤摇椅上缓缓坐下。接著他举起茶杯,品了一品,坐著轻轻地前後摇摆,双眼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竟似完全把陈九给忘了一般。 
11 
陈九见他如此,也不敢出声惊扰,只是悄悄将双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跪好,偷偷地打量周围的状况。药庐和四年前刚来的时候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也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他再次庆幸自己的好运气,竟然能从夜晚的密林中被救了出来;更重要的是,遇上了的是这个看上去疏冷寡情的舒大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九的双膝开始有些发麻,他试著轻轻地将重心左右摇摆,让两条腿都舒缓一下。蓦地,就听见舒君宪冰冷的声线发问道:“你家那酒鬼,又怎麽了?”陈九被吓了一跳,回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舒。。。舒大夫,我阿爹的腿摔断了。。。” 
“哼。。。”舒君宪一声冷笑,道,“先帝亲封的武义都尉,现在竟是如此的不济!”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点小事,也需要来找我?!”陈九忙称他英明,又将那掌伤的情况,除却“七煞穿心掌”的名头及那六指怪状,都一一细述禀明。末了,他双眼盯著地上、心里却开始疑惑起来,舒大夫口中的那个什麽什麽都尉,是在说阿爹麽?听上去像是挺大的官儿,怎麽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呢。。。 
突然,一股迅猛的气力将他的脑袋狠狠地向地板砸去,顿时眼前像是开了染房、各色俱全,耳朵里也传出嗡嗡的轰鸣声。头被死死地按住他亦不敢挣扎,只能全身簌簌发抖著听任处置。“你这小鬼,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啊~连我也敢骗!”舒君宪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仿佛一条冰凉的蛇直直地钻进他的心脏里。 
接著耳廓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舒君宪将其衔在嘴里,既不是特别用力、也不算轻柔,只是用平常人吃饭咀嚼的气力咬弄著,渗出了淡淡的血丝。他忽然放开了陈九,说:“我的规矩很简单,老样子。不过你既然敢骗我,自然是要给点苦头尝尝,今天我不会留手,明白吗?”陈九闻言浑身一个激灵,但最终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舒君宪见他如此,又是一声嗤笑,道:“你这次不一定有命回去,还不如签了药庐的白单。人死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又何必活遭罪?”陈九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舒大夫美意,只是小九子实在不想把这身皮囊留在这世上。您老要新鲜尸首耍弄,又怎会找不到呢?我活著那是没法子,死後只愿能遭烈火焚烧、化作灰烬,下辈子能干干净净做人。还望您老成全!。。。” 
舒君宪听了这话,冷言道:“这辈子都无法把握,又谈什麽下辈子呢?!人哪来的下辈子,无非是痴人说梦罢了。”他站起身,回到竹椅上坐下,说:“去洗洗干净!我可不想碰只脏猴子。”言罢竟闭目养神起来。陈九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身後又传来声音说:“去後面的温泉洗,器物都可以用。”他微微一愣,继而走出了药庐。 
屋後有条小径,转过三四个弯便能看见不远处氤氲升腾的水汽。陈九看著这座用山石搭制的简陋池子,一边脱下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衣物,一边暗自纳闷。以前不都是让自己去谷前那条小溪里洗的麽,今天怎麽如此特别?是因为过会儿要上重戏码了?舒大夫可不是就这样会发善心的人~ 
好在这个池子里始终是活水不断,他当下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脱光後跳了进去好好享受享受是真,也不怕大夫事後後悔让他弄脏了自己专用的温泉。泉水呈现出明显的松黄色,刚碰到伤口的时候有些刺痛,可过了一会儿後却有一丝清凉的感觉,一些细小的伤痕甚至完全收了口。 
陈九仰面躺著,阳光透过上面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水面上,想起了四年前陈义武第一次突然病倒,吐血数斗,眼看就没得治了,村里的李大夫干脆叫他早些准备後事。那时候一个路经村子的行脚僧,指点他到此处找一个怪医求助。他在药庐前跪了一天一夜,那人进进出出却没有正眼看过他一下。 
当时才十二岁的陈九,毕竟受不起这个罪,又累又饿又冷之下,在喊了一句“求您救救我阿爹陈义武吧。。。”之後便昏倒在地。醒来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躺著屋内的床榻上,那人就站在一旁看著他,琉璃珠似的眼眸中像是什麽都没有,却又像蕴含了太多太多。“我叫舒君宪。”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然後他详细地询问了陈义武的情况,陈九觉得好多问题似乎和病情并没有关联,可他也都仔细回答了。之後舒君宪拿起纸笔写了张方子,对他说:“都是些寻常药材,按这个方子去吃,忌酒,死不了。”陈九接过药方,对他嫣然一笑,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的脸色骤变,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似的。 
接著他就看见舒君宪像是疯了一般用头拼命地朝墙上、家具上撞击,双手死命地抓扯自己的头发,两只眼睛暴突出来、瞪得是血红血红。他害怕地缩进墙角,却最终还是被抓了一出来,一番无法言语的非人折磨之後,舒君宪忽然像是突然失了魂、落了魄,双眼空洞地睁著,一动不动地跌坐在地上。陈九顾不得浑身上下的伤痛,揣著药方就跑。。。 
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当时的情形!陈九像是恢复了些体力,爬出池子拿起旁边一个架子上的丝瓜筋和皂角搓洗起身子来。若问他此时的心情,说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但若要他眼睁睁地看著那名公子在自己眼前死去,却又是万般的不能。。。他用力甩了甩头,不愿再多想,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的身体也该适应习惯舒大夫的那些手段了。。。 
陈义武就算差点丢了性命,也绝不会丢了酒罐子。四年间,陈九无奈又来找过舒君宪几次,才得知他医者不能自医,患有一种奇特的心疾,在晦阴之日极易爆发,届时会失去心智,状若野兽无异。舒君宪似乎对第一次如此粗暴地侵犯了陈九感到有些愧疚,说他若是愿意死後尸首交给他处置,就无偿给他开方配药。 
然而,陈九却拒绝了,选择了用活著的身体来支付诊金的方式,就算今天这次也是一样。他将身上最後一点泡沫冲洗掉,也不将脏衣服穿好,赤身裸体地便向药庐走去。瘦骨嶙峋的身躯被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冷战,微颤著向前迈出的步伐,却没有的任何退缩。 
12 
陈九走到竹门前,轻轻地叩了叩,里面并没有回应。於是他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穿过门厅轻车熟路地向西侧的门廊走去,蜿蜒曲折好一会儿,才看见一扇绢纸拉门。他这次没有叩门,而是直接拉开纸门就走了进去。 
迎面吹来一阵带著清香的风,对面的拉门全开著,外面竹影绰绰、叶子摇晃的声音沙沙作响。舒君宪一人靠在门柱上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手里拿著一杆银制的烟枪,徐徐吐出几个烟圈。几缕穿过竹叶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从陈九的角度看过去,很是有几分寂寥。 
这间屋子是颇具东瀛居室的风味,四五丈见方大小,地上铺满了竹席,除了角落里几个置物的矮橱外,并没有其他家具。舒君宪微微侧过头,向陈九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碎步上前,在舒君宪身边跪坐下来,同时伸出双手捧在胸前。 
舒君宪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随即将烟斗里的灰烬全数倒在他的手上,最後还用烟锅在上面拧了几下。两个人的面色都似如常,仿佛都没有注意到那丝丝皮肉的焦臭味儿。舒君宪一面给烟枪套上布套,一面淡淡丢下几个字,“舔干净。”而後起身向屋内走去。 
陈九略微顿了一下,然後将头埋入双掌,伸出粉嫩的细舌将每一粒烟灰都舔尽下咽。“进来。”屋里传出一声清冷的呼唤,他也不站起来,就跪著走了进去。只见舒君宪站在中央,手里拿著一根红色的细线。几只矮橱的橱门和抽屉全都打开著,里面的物事全都散落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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