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倥偬,辞丹凤-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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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了动身子，慢慢倚向椅子柔软的后背，脸上开始一点点出现另外一种笑容，三分的懒散，三分的玩味，三分的狡黠，还有隐藏其下的一分深沉。仍然是笑，却已经笑得迥然不同。“如果他真是温驯之流，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皇帝眼神一静，忽然又猛烈流动起来，接着，是阵阵的大笑声。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才停下来直直地盯着他，“今日，你那两个兄弟就着‘尧环一战’各显身手，小翎儿，朕现在正想知道，若是要你来论，你又使何计策？”
殷翎扭了扭小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手拿了块最喜欢的花盏龙眼，才慢条斯理道：“尧环之战，无非是要以少胜多，以弱制强。殷烨所提，‘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其实就是反客为主之计，此计好是好，却是耗时颇多，且。。。”他顿了顿，又塞了口糕点，“且容易遭人诟病，若是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肯定又多了是非。而二哥提出的计策，‘不敌其力，而消其势，气实则斗，气虚则走。’乃釜底抽薪之计，如用之的得当，是为除本之计，佳。”
“小翎儿似乎还漏了一句，釜底抽薪，侧面暗算，扯其后腿，拆其后台，实乃阴险毒辣之最！”
殷翎无谓地笑了笑，“那有什么关系，战场之上，只有敌我，没有对错，赢就是唯一的目的，如能达到，用些计策无伤大雅，况且，战场上的牺牲为的就是更多人的平静和安宁，如果用计可以更快更好的达到效果，何乐而不为？”喝了口还温着的杨河春绿，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帝眼神一动，复又说道：“小翎儿说了这么多，权作评价了，如若是你又如何？”
“战场之事，瞬息变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现下我说得再精彩，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你说是也不是，父皇？”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皇帝一怔，接着又是大笑了两声。“小翎儿这回答，好生狡猾。”
殷翎眨眼，又生出几许淘气来，这才又有了几分八岁孩子的样子。
“好了好了，朕也不多问你了，免得你回去又向你母妃告状，朕让暗卫送你回去。”
殷翎又捂嘴打了个呵欠，“恩，谢父皇。”
“老二的事情，你还要多斟酌斟酌。”
殷翎眼神一动，嘴边慢慢漾出一抹笑，“知道了，父皇。”
待殷翎走了许久，皇帝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起，他闭上眼，靠在锦书殿的金龙椅上。“徐卿，你出来吧。”
屏风之后，徐微悄声走了出来。
“现在你知道朕今天要你来的意思了？”皇帝的声音有些淡淡的疲惫，较之以往，更多了犀利，徐微知道，眼前的才是真正主宰陈朝的帝王。
徐微深吸了一口气，收起脸上的讶异，总算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是，臣现在才知。”才知这个一直受宠到令他们不解的五皇子竟然是这样的人物！也不知是陈朝的大幸抑或是。。。。。。
“你讲吧，讲讲朕的这几个儿子，朕不怪罪你，今天你说的话，便只有你我知道。”
“是。”徐微回过神来，考虑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三皇子才华出众于武之上造诣颇深，却失之冷静，性子上其实是偏些柔性的，假以时日，会是我陈朝的边缘大将。二皇子，臣也是现在才有些认识，照今日来看，二皇子心思细密，智计出众，若是一心为国，可说是将相之才，至于五皇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天性冷然，本质凉薄，游戏人间，却是多智近妖，乃。。。乃帝王之才！”
皇帝猛然睁眼，目光竟是没有来的阴隼，惊得徐微立时生出了一生冷汗，陡然跪在地上。
“臣。。。臣。。。”讷讷无语。
好半晌，帝王才收回目光，望向别处，“起来吧，朕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言。”
“谢皇上。”这才忐忑地站起身。
“朕今天要你来，是觉得该是时候让你们了解了解几位皇子了，以免以后站错了队伍，只是，他们几个年龄都不大，这事情还可以缓缓，所以。。。今天的事情。。。”皇帝渐收了语音，状似无意地盯着他。
“是，臣明白，臣一定守口如瓶。”
“恩。”皇帝沉了脸。“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徐微又是一礼，后才徐徐退出，只是心里的翻天覆地怕是许久也平静不了了。
夜已过半，华丽的锦文殿里便只剩下帝王一人，孤坐金銮。久久，才听见细不可闻的声音悠长地叹息，“莹儿，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呢，帝王之相，鸾凤之命，朕到底要如何是好啊。。。。。。”
9
时光荏苒 。。。
弘治十一年，正逢当今天子六十寿辰，自君继位以来，朝政承平，风调雨顺，原本动荡的陈朝江山渐渐平稳下来，由于政权更迭而造成的国事堆积，政事混乱都一一平顺下来，国家逐步走上了新的轨道，这一年，当朝君主终于决定稍放国库，举行盛大的生辰庆典。
此时，殷翎恰好步入十一之年，而殷宸已是十六朝华。
天子寿辰逢在正月，头年又正是丰收之年，整个国家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为了庆祝国君的寿辰，许多周边的国家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鸣杨城里一片喜庆之色，当然，一向热闹的晓日殿更是早早就装扮一新洗尘洁地，迎着帝王寿辰，待着平安盛世。
只不过，忙碌的是奴才侍从，那位晓日殿的正主此时正躲在别处，悠哉游哉地享受着午后时光。晚上便是今年的第一场皇家宴会，那位主儿早就应该整装以待，只是谁都知道那位肆意的性格，此时，就是着急也着急不来，只得，到固定的地方去寻了。
晓日殿不远的地方就是当朝二殿下的居所，与晓日殿不同，这里九曲廊回，山峦重叠，流水潺潺，青红犹润，陌春草生，更显出几分清净素雅的味道，大概也是与主人的性子或多或少的相关，倾月殿总是安静悠然的，有一股与世脱俗的味道，似乎连空气都显得清冽几分，也难怪自家的那位主子会留恋往返了。小团子忍不住暗自赞叹着。
熟悉地绕过回廊，走过斜桥，小团子与门口的侍卫笑着打了招呼。
“童侍卫，我家主子可在？”
那侍卫也连忙奉上笑。“在的，不过二殿下吩咐过，五殿下正在休息，让人不要打扰。”谁都知道，这位五殿下不仅是当今圣上的心头肉，更是自家二殿下捧在手心儿的人，当然得客客气气。
“可是，晚上的宴会总要时间准备啊？”小团子闻言显得为难起来。
“这……”那侍卫犹豫了一阵，正想着要不要去禀告自家主子。
“行了，我来叫吧！”声音一出，三人连忙跪下行礼。
“参见二殿下。”
“起来吧。”声音淡淡的，正如二月的薄雾，一点点的冷，一点点的柔，明明在身边却是挨不着，触不到。
三人站起了身，却仍然不敢抬眼，已是十六之龄的殷宸与当日桃花树下挎篮而立的少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俯仰之间四时变换，眼前这人却出落得更加夺人心神了，海棠色的曲裾深衣，袖口襟边滚压着暗色的麟纹，自矜含笑的眼神，牙雕般的手指，眼睛里像是浮动着青烟一般，深深浅浅的，总让人看不分明却想要一探究竟。皇家的尊贵，皇家的高雅，皇家的潇洒，皇家的睥睨天下。
飞雪清逸，高贵遗世。
只一眼间，已是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没理会三人瞬间的失神怔忪，殷宸自顾地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熏着的淡淡的香扑面而来，有一点点像初春时分刚冒出的新竹的味道，淡淡的，清新的，怡人的味道。
轻纱随着微敞的窗中涌进的风一阵阵地轻轻飘出小小的弧度，香炉里还冒着一点点烟气，桌上的桃花艳丽得可爱，阳光在房间里打出一圈一圈的影儿，一瞬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听见轻缓的呼吸的声音。
殷宸，很轻很轻地笑了出来。
有点不想打扰啊，怎么办呢？殷宸就这么静静坐了一会儿，望着卧床的方向，眼神有着不自知的温柔。
外边的人好像有点心急了啊，他扬了唇，不过，小家伙也睡得够久了，他终于站起身，慢慢朝床边走去，一层一层掀开飘动着的轻纱。
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了满床的发，黑色的泛着秀丽的光泽，让人想要有触碰的冲动，带着一点点旖旎，一丝丝纯稚，殷宸的心不由一动，小家伙睡得真不雅观。
其实，他自己也不见有多大，这几年却是不知不觉称呼了身边这个是‘小家伙’表面上是亲昵的‘小五’，心里面却是‘小家伙’似乎，原本利用的味道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这几年，小家伙待他很好啊，好到，他什么时候想要把他当作亲人来对待了，只是……殷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只是……殷宸散了几分眼间的烟雾，又轻轻笑了出来。
那个横卧在他床上的小家伙懒懒地翻了个身，终于睡成了正面朝上，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起先总是有些模模糊糊地，仿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恍惚间，竟然就笑了起来，显出颊上深陷的笑窝，睡得染上了嫣红的脸，可爱得想让人上前捏一把，殷宸杨高了眉。
“二…哥…”声音有一种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脆嫩，眼神带着暖意，舒适还有信任。
“恩。”殷宸顺势坐在床边，“醒了吗？”
殷翎呵呵笑了起来，还是懒懒得不肯动，“恩。”
“睡得可好？”尾音挑高了一点。
殷翎还是笑，眼神终于清醒了许多。“二哥的床总是最舒服的。”
“舒服到你想一辈子待在二哥的床上不起来？”
殷翎眯着眼睛，“有什么不好。若是一直能这样，我欢喜得很。”
这两人分明不知道别人听见了这样的话会做何感想，只是也没人敢听他们的墙角就是了。
“好了，别赖床了，你这午睡若睡得再长点，晚上就不用休息了。”伸手捏了捏皱起来的秀气的鼻子。
床上躺着的人笑嘻嘻地偏着头躲开。“好啦，我起来就是，还不是二哥的床太舒服了，而且…晚上的宴会太无趣，我怕要是现在不睡个饱，晚上会忍不住在宴会上睡着。”
殷宸笑着瞥了他一眼，看着小家伙撑起身，于是，搭手帮他整理起睡得凌乱的衣襟，散开的地方还能隐隐约约见着白嫩的肌肤，这小家伙果然养的不错啊，殷宸隐去眼底的戏谑。
殷翎坐起身，黑黑长长如缎子一样的发披散了一身，殷宸自然得帮他整理起来，感觉着手指滑过头发的触感，一个舒服得眯起眼睛，一个眼睛里闪着粼粼的雾气。
10
大宴前夕 。。。
“好了。”
整理好的殷翎一下子扑到殷宸的身上。
“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啊！”
“有什么关系，小时候你是我二哥，现在你还是我二哥，又没有什么不一样。”殷翎狡黠地眨眨眼，“二哥——”他忽然拖长了语调，“我闻到了哦，你的身上有脂粉的味道。”他嘻嘻笑了起来，“你刚才见过南宫姐姐吧！”
殷宸的脸上突然闪现出几分尴尬，“就你知道。”
殷翎慢慢坐直身子，煞有其事地说道：“二哥，一定要从实招来，不可隐瞒。”眼睛里却是笑意。
殷宸无奈地摇头，“不过是因为今天晚上的宴会，你南宫姐姐提前过来了，我不过陪她走走罢了。”
“走走？”殷翎扬高语调，不时还笑着点点头，一手撩开贴在脸颊边的长发。
“好啦！快起吧，再不起，可这要耽误晚宴了。”
“二哥，你又扯开话题。”不满地嘟囔起来。
殷宸扬眉朝他一笑，眼睛分明是看到了旁的地方，眉宇间染上几许柔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甘美的东西，笑得明媚稚气的殷翎轻轻垂下了长长的睫，白色里衣下的手缓缓拳起。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主子，您起了吗？”
殷翎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不少，吐吐舌头，“是红锦来了。”
殷宸撇他一眼，“八成是小团子等了半天不见你出来，红锦怕误事才过来的，要让人笑话吧！”又帮他理了理头发，“下来吧。”转过头朝着门外吩咐道，“红锦，你进来吧。”
“是。”红锦推开门，带着一列宫女缓步而入。
“服侍五殿下起吧。”
“是。”
殷宸站到一旁，看着宫女们围着小家伙忙活，看着小家伙伸胳膊伸腿的样子，不由轻笑起来，心里渐渐地有了些不同，或许有朝一日，真的可以把小家伙当作自己的亲人，只要…笑意不由更盛了一些。
一旁侍候的宫女们瞧见了，不由得一个个脸颊生嫣。三殿下是英武，五殿下是玲珑，可二殿下却实实是雅到极致的美男子呢！
待一切打理妥当，殷翎赫然从懒散的少年变成了皇家矜贵的皇子殿下，这位至今仍然最受今上宠爱的五皇子殿下，身着银白色的绣金长衫，发系藤竹之丝，腰配碧色玲珑玉，脚踩穿云靴，极尽华贵，可是华贵之下分明有什么更胜的东西悄然地透出来，一眨眼间也许只是贵不可言，看得深了，才隐隐察觉似乎哪里的不同。
这位深宫里长大的五皇子，有一双令人惊讶的清澈的眼睛，偶尔流转着狡黠只会让人觉得可爱灵气，样子或许还未长开，比起两位兄长的优雅英武，大概也只能用可爱来形容了，尽管他本人对这个形容词非常的不满，但是，面对整个压倒性的言论，似乎也没有他置喙的余地了。
他几步走到殷宸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殷宸见了他的样子，笑容又变得柔和了一些。
“小五还是吃点东西再过去吧，晚上有得忙得，怕是吃不了什么，饿坏了可不好。”
殷翎连忙点头，眼睛里亮闪闪的。
殷宸招呼着旁边侍候的人端上早已准备好的点心，瞧见殷翎盯着满桌点心笑眯眯的样子，不由满意地点头，看来可以考虑给厨子涨涨月俸。
小家伙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殷宸也干脆一起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着。
“二哥。”
殷宸抬眼，见着白嫩嫩的手捏着点心伸到他嘴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口咬住，心里却有些讶异，小家伙对他虽说亲昵，但是这样的动作还是很少做的，今天怎么。。。
殷翎呵呵笑了起来，见他吃了点心，就转过来顾自己了。
旁边侍候的宫人们见了，不由得更是加深了这两兄弟感情极好的印象。
等到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弄完了，时辰也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