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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倒楣瞎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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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锦才迈出门去,事到如今,不吃饭只有被先气到没命。 

等他们到了王伯家的正厅,丫鬟也已经摆好饭菜。面对香喷喷的烤乳猪,众人都表现出垂涎欲滴的模样,唯有王锦才,仍是那副愁眉苦脸,悲痛欲绝的表情。 

也许是昨晚上就已经吃掉了半只,现在不太好意思?丫鬟和王伯都没有先下筷子,而是眼巴巴地看着王锦才。 

王锦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未觉。 

当、当、当、当!苏讨儿拿起一根筷子开始敲碗,嘴里也对着王锦才念道:「当当当当!」 

「当什么当,」王锦才气冲冲地怒瞪他一眼,「要饭呢你!」 

「我本来就是要饭的嘛,」苏讨儿无辜地耸耸肩膀,「你还在想失火的事?」 

「少爷,别太在意了,动气伤身。」老管家王伯也开口打起圆场,「王家大宅从老爷住的时候开始算起,已经四五十年没翻修了,现在直接烧光了重建,反而省钱啊少爷。」 

「……我知道。」王锦才低低叹了一声,「吃饭吧。」 

王伯看看丫鬟,丫鬟看看苏讨儿,苏讨儿看看手里的碗——开吃! 


这顿饭吃下来,最应该气吞山河横扫八方的王锦才却吃的最少,要不是苏讨儿时不时给他夹几块肉,他都光吞白饭去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王锦才睡起觉来夜不能寐,吃起饭来味同嚼蜡,三魂七魄都要丢去了一半,气色越来越差。 

「哎,」苏讨儿坐在一处断墙上吃香蕉,「别铲了,每天都来铲,你的脸都黄了。」 

王锦才放下铁锹直喘粗气,「有空废话不如过来帮我铲!」 

「铲什么?都找过好几遍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也要找找看!」 

一些话在王锦才心里憋了好几天,憋得他寝食难安。眼下实在憋不住了,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朝苏讨儿嚷道:「你的碗在我手里没了,你会不会要我赔?」 

「咳咳、咳咳咳……」苏讨儿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吃个香蕉也呛成这样?王锦才过去帮他拍背,话一开头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 

「先说好啊,要赔我也没钱,不过……我可以养你。」 

「咳、咳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 

苏讨儿边咳边笑,手舞足蹈,只差没满地打滚。 

王锦才见状皱眉道:「你别想狮子大开口啊!不、不然……」 

「咳,不然怎么样?」苏讨儿总算咳清楚了,展颜而笑,「原来这些天你就在担心这个?早说啊,我又不会让你赔。」 

「你说真的?!」王锦才喜上眉梢。 

「千真万确,」苏讨儿颔首,「不过有一个条件。」 

「啊?」王锦才云里雾里,「什么条件?」 

「来,你把耳朵凑过来。」 

「哦。」 

…… 

片刻之后,王财主他们家的废墟上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原来都是你这倒楣货害的!」 


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船到桥头自然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锦才大为感慨,虽然诗句好像不太对,但并不妨碍他抒发胸中的情怀。匆匆忙忙跑回家里,王锦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算盘取出纸笔,细细做账。 

在一旁磨墨的丫鬟不解地问:「老爷你月头不是才做过账吗?」 

「这是新账,得跟旧账分开算。」王锦才左手拨打算盘右手奋笔疾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账用来干嘛?」 

「讨债。」 

「跟谁讨啊?」 

「……」王锦才顿了顿说,「丐帮帮主!」 

于是这帐本王锦才写得可谓是巨细靡遗,上到屋瓦房墙,下到菜刀蚊帐,只有多余,绝无遗漏,白纸黑字,童叟无欺。等他写完了,天色刚好也见了黑。 

晚上用饭的时候,王锦才一改数日前的食欲不振,对着青菜豆腐也照样食指大动。与之相反,苏讨儿吃起饭来慢吞吞的,腮边明显肿起一块,估计是疼。丫鬟和王伯面面相觑,不知何解。 


月白风清,夜色浓郁,王锦才吃饱了饭,心情又好,回了屋里半躺在床上支使苏讨儿道,「给老爷我脱鞋。」 

「哼,」苏讨儿阴测测地一笑,「要我脱那就不止是鞋了。」 

王锦才一骨碌从床板上坐起来,「呿!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债主!要不是你招惹了那些人,我的家能被烧吗?我的柜子能被偷吗?我的钱能不见吗?」 

「是,是,是我疏忽了。」阴笑变成苦笑,苏讨儿唉声叹气道:「我不是答应会帮你要回来的吗,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倒是你,讲好了不发飙我才告诉你的,结果你食言而肥!」 

「抱歉,一时失手。」王锦才摸摸鼻子毫无悔意,「我的银子还有宅子你真的要得回来吧?帐本我都已经写好了,让他们总共赔偿四百八十五两又六十二钱就行。」 

「真够黑的!」苏讨儿赞叹道,「你这是盖新宅需要的钱才对吧?不过也好,凑个整数五百两吧。」 

「他们会愿意吗?」王锦才喜形于色,「能要到当然好!」 

「会的会的。」苏讨儿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坐到床边还真顺手脱掉了王锦才的鞋袜,把他直往里推,「睡里面点,我也想睡了。」 

「好。」王锦才没作多说就给苏讨儿让出空位,待苏讨儿躺下了,他又接着问道,「你是真的有办法要回来?」 

「比珍珠还真。」 

「万一要不回来呢?」 

「没有万一。」 

「那你什么时候去要?」 

「三天后。」 

「几时能要到钱回来?」 

「未知。」 

「你一定会回来吧?」 

「会。」 

「要是你没回来我上哪儿找你?」 

「……」 

「喂,苏讨儿,问你话呢!」 

半天没听见反应,王锦才推了推身旁的人,正要再问,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这下没法子,王锦才只好抱着满肚子问题,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鸡也未鸣,王锦才就先叫了。一晚上他的狐疑是越积越多,整个人越想越不踏实,越算越不安心。五百两啊!这是多大的一笔钱!怎么能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交给这个倒楣的乞丐呢?万一他要不回来怎么办,万一他不会要人家少给了怎么办,万一他要到以后独吞了怎么办?不是他王锦才小人之心,实在是苏讨儿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君子之腹的样子,这么一想事情就更没个准了,王锦才拍着苏讨儿的肚皮把他叫起来,「我决定了!」 

「哦,你决定什么了?」苏讨儿瞌睡连天睡眼惺忪,显然还在半梦半醒。 

「为了以防万一,」王锦才郑重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去讨债!」 

苏讨儿笑了一声,脑袋重又落回枕头里,「好啊。」 


事情既然定下了,就得着手开始准备。王锦才先是打点好了家里的账务,又把重建新宅的事交给了王伯。别看王伯慈眉善目的,比起吝啬抠门来,他并不输给王锦才多少。所以王伯办事他放心,两天之后一切就绪,王锦才和苏讨儿再过一晚就要出发。 

说起来王锦才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一来是不愿意花路费,二来是舍不得雇车马。虽然说如今为了讨债是不得不去,但要是倒贴上这些钱,未免也太亏了。思前想后,王锦才看着苏讨儿,终于找到了灵感。 

「我们一路行乞过去怎么样?」王锦才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连行李都省了。」 

一个乞丐变成两个,路上正好作伴。 

「你想加入我们丐帮?」苏讨儿勾起嘴角望着他,「可以,我亲自批准了,你自备个碗就行。」 

那简单,王锦才欣然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真的?」苏讨儿翘起二郎腿,像是不正经又像是认真,「江湖险恶,世事无常,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这话听得王锦才是汗毛直竖浑身一抖,「什么跟不跟你走!老爷我是冲着钱去的,是讨债!为了银子我可以上刀山下油锅,关江湖什么事了。」 

「什么嘛,」苏讨儿大失所望地撇嘴,「原来你不是找借口跟我私奔啊。」 

王锦才气结,「两个男的要怎么奔!」 

「谁说两个男的就不能奔了,」苏讨儿眨眨眼,「我有办法,你要不要听?」 

「听你放屁。」骂完之后倒头就睡,王锦才心里还有点懊恼,自从遇上苏讨儿,自己是越来越粗鄙了,娘的! 


当天晚上王锦才做了个梦,梦里小时候教书的夫子拿着戒尺打得他上蹿下跳。早上起来屁股居然真的很痛,一直到出发前王锦才都在偷偷摸摸地揉。 

「怎么了?」苏讨儿挺关心地问他。 

「没、没事。」这种事当然不能明说了,王锦才连连摆手,赶紧和苏讨儿一块踏上了出镇的路。 


沿着河流走出小镇,再向前翻过半座山就能达官道所在的邻镇。山路崎岖,王锦才跟在苏讨儿后面吃力地爬着。本来他就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加上屁股痛,更是连掐死个蚂蚁的劲儿都没有了。 

「不行了,歇会。」王锦才有气无力地拿着预备讨饭用的破碗,到河边舀了一碗水,「好热,让我先喝口水。」 

苏讨儿笑而不答,不过也同意似得蹲到河边捧了一口水喝,然后把西洋镜摘下来放进怀里,就着河水洗了把脸。 

谁不洗脸?是人都要洗脸,没什么好看的。 

可苏讨儿不一样啊,王锦才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洗脸!不管是早晨起床还是下河洗澡,苏讨儿都会神秘地消失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基本上就洗漱好了。王锦才以前一直以为他是身有隐疾,比如瞎了的眼睛其实是两个大窟窿什么的,所以才藏于遮光镜后,自卑不敢见人。为了不触及他的伤心之处,王锦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此刻他竟然自揭疮疤?!这一惊非同小可,王锦才赶忙阻止他道,「你不用给我看的!」 

「看什么?」苏讨儿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你想要看我哪里吗?上面下面?」 

眼睛,一双炯炯有神,再正常不过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王锦才大惊失色狼嗥鬼叫,「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怎么了?」嫌他太吵,苏讨儿捂住耳朵,「小声点,不是瞎子也被你震成聋子了。」 

王锦才这才知道该怎么说了,「原来你不是瞎子!你的眼睛、你……」 

「我的眼睛是不是很英俊?」苏讨儿表示理解地拨开被河水黏湿的乱发,方便王锦才进一步欣赏。 

「和你一起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真是有够蠢的。好了,别大惊小怪了,难得我暂时不想做乞丐,」苏讨儿说着从怀里摸出来好几张银票,甩在手里哗哗作响,「请你游山玩水好吃好喝风流快活怎么样?」 

「……!」 

顾不得苏讨儿骗了他还骂他蠢,王锦才瞪着眼前的银票,惊愕得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难不成你是打家劫舍谋财害、害……」 

「我是在谋『财』,不过没有害命。」 

笑嘻嘻地把银子揣回怀里顺便帮王锦才合上下巴,苏讨儿解释道,「这些都是私房钱啦,我偷偷攒的。」 

听到银子没问题王锦才顿时心花怒放,连手里的破碗也不要了。 

这么多钱哪! 

对苏讨儿装瞎的愤怒完全被银子所带来的喜悦冲散,王锦才赶快也就着河里的水洗了洗脸上的灰,拍了拍身上的土——本来想着要去行乞,故意弄邋遢点好骗钱的。 

「洗好了我们就赶快上路,」苏讨儿忽然以正直的口吻说道,「过了中午客栈就没有大鱼大肉,只有萝卜白菜了。」 

「你骗鬼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王锦才懒得理他,还想再歇会。 

「你去过客栈?」苏讨儿问。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王锦才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客栈? 

「没有。」王锦才小声嘀咕,底气有点不足了——可是以前听人说客栈不是这样的啊?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客栈都是这样的了。」 

「真的?你没骗我吧?」 

「怎么会!当然是真的了。」 

「那、那好吧。」 

为了能吃上好菜好饭,王锦才只得赶紧站起来,跟着苏讨儿赶路了。 


邻镇不大,甚至比王锦才所在的镇子还小一点。但是因为离官道近,所以车来车往的也算繁华。正是中午吃饭的时辰,客栈里坐了不少人。 

「你怎么也点烧鸡?」王锦才抢先发问。刚才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这道菜,要是苏讨儿以为他在模仿他就不好了。 

「我爱吃。」白了他一眼,苏讨儿继续啃鸡翅膀。 

吃完这顿饭苏讨儿还要了几个馒头外带,王锦才想吃包子,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不好意思提。 

「也不能光吃馒头当干粮,」苏讨儿倒是主动提了,「我们再出去买点烧饼?」 

希望落了空,王锦才纳闷道:「干粮?为什么要吃干粮……包、包子不行吗。」 

「原来你想吃包子?」苏讨儿勾起嘴角,「想吃包子你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包子?不过包子在马车上放不了多久就会坏的,嗯,你能不能忍忍过两天再吃?」 

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遭犬欺,王锦才恼怒得红了脸,不就是个包子,他又没有多想吃!什么马车,马…… 

「马车?」王锦才诧异道,「你要雇马车?」 

买了一打刚出炉的大烧饼,苏讨儿脸上还带着笑,「没错。」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无名小镇附近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前行。 

头一回出远门,头一回去客栈,头一回坐马车。今天发生了太多个头一回,王锦才在颠簸的车厢里和苏讨儿大眼对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看了半天口渴了,王锦才拿起水袋喝水,刚灌到嘴里外面的车夫就突然喊了一声『驾』,惊得他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狭小的车厢内苏讨儿躲无可躲,感叹道:「还好没让你吃韭菜包子。」 

只当没听见的,王锦才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是要坐多久才能到你说的那个什么丐帮分舵?」 

「两三天吧,到了城里就是了。」苏讨儿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转头问他:「吃馒头还是烧饼?」 

「烧饼。」如果有肉就另当别论,没肉的东西里王锦才最喜欢吃的就是烧饼。不过烧饼也是要两文钱一个的,王锦才一般不舍得买来吃。 

苏讨儿笑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吃烧饼。」 

「啊?」王锦才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烧饼?」 

「因为我也喜欢吃烧饼。」 

露出很温和地笑容,苏讨儿递给他一个烧饼。 

这什么理由?王锦才皱着眉头接过烧饼,还好对于苏讨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习惯了马车的颠簸后路程倒也不是那么难熬,王锦才不禁开始对目的地有了一丝好奇——乞帮分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两天后。 

「这就是丐帮分舵?!」 

马车停在一座破破烂烂的城隍庙前,王锦才跳下车来垂头丧气,「枉费我的期待。」 

「你乱抱什么期待啊,」苏讨儿伸了个懒腰跟着下来,「不住破庙能叫丐帮吗。」 

让车夫等在外面,苏讨儿和王锦才先后走进庙里。 

和一般的破庙没什么不同,零零散散的几个乞丐在里面休憩。 

然而苏讨儿踏入的瞬间,气氛骤然改变了。 

「帮主!你终于来了!」 

本来窝在墙角疑似死尸的白胡子老头『唰』地跳了起来,而其他或坐或仰或卧或站的乞丐在迅速整齐划一地喊了一声『帮主』后便齐齐退至门外把守。 

这一幕非常之快,以致于王锦才都看呆了,刚才那个乞丐好像没有两条腿的吧,怎么突然间就伸出来了?!还有那个断了手的,那个新手是怎么回事?! 

「帮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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