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冢(上_下古装)_by_奈斯-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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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捧起自己的脸,两双亮过繁星的眸子彼此凝视,听着呼啸的风声擦过耳际。
良久,那捧住自己脸颊的双手移到肩上,慢慢地收紧将自己搂进怀里,一颗滚烫的热泪冷不防滑进了领口。
“枫儿,爹对不起你。”那怀抱并不宽广,却难得地温暖,抱住自己的手有些发抖,连带着悦耳的声音都有些微颤:“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箍在身后的手颤抖得愈发厉害,后面的话竟破碎成一片无法听清的呢喃。
南叠枫直起身,看着那张与自己无比相似的脸,有什么话张口欲出,却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道:“爹,我口渴。”
那人怔了许久,眼角止不住又一次落下泪来,伸出冰凉的手抚着自己的脸颊半晌,自怀中取出水囊打开了递给自己,一边替自己拭着嘴角淌露的水,一边轻轻叹息:“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我……”
“像爹爹不好么?”小小的人有着如润玉一般皮肤,清亮的眼睛灿如星斗。
“……好。”随着这个字落地,周围的天地仿佛旋转起来,白雪覆盖的地面渐渐扭曲,面前那个身影淡若不见,再清晰时,周遭竟是遍地火红的枫叶。
有个模糊的人影渐行渐近,最后终于看清了面容,那是天下第一高手,陵鹤子。
依旧婉约的身段轻盈如燕,年轻的脸庞上有些不合时宜的苍白,她慢慢地靠了近来,柔声道:“小妹妹,你迷路了么?”
喉中有些哽住的灼热,却怎样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南叠枫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愈挣扎愈莽撞,他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将那一口气迫了出来,眼前却猛然一黑,枫树林不见了,陵鹤子也不知所踪,周身如在冰海中浮沉般寒冻,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只能搂紧自己不住颤抖身体,不知过了多久,那极度的寒冷侵入心骨,就在自己觉得要就此死去时,眼前白光一闪,蓦地又是一阵黑暗,身体深处仿佛有一股火流猛地窜了上来,火辣的疼痛瞬间烧遍全身。
就在这骤冷骤热的折磨中,鼻尖忽然钻进一股真实而熟悉的血腥味,眼前一片血光,一滴灼热的血滴溅上他的脸颊。
南叠枫猛的睁眼。
视线还无法集中,恍惚间只见头顶是古怪的雕花,晕黄的烛光朦胧跳跃,隔着房中隐隐约约的烟雾,映照出极小的一片空间。
“枫……你、你……醒了么……”
南叠枫霎时惊恍,定眼一看,自己横躺在一处长台上,另一边水扬心斜靠在墙上,额际淌着细汗,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粉红,右手擎着一个尖锐的烛台,左手手臂上长长一条血口还在不断滴血。
“扬心?!”南叠枫惊得就要一跃而起,四肢却完全不听使唤,只抬直了一下腰身就又跌了回去,周身伤口撕裂一般地疼痛,顾不得方才的古怪梦境,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水扬心借着左臂的疼痛提了提精神,抬手地指了指周围环聚的轻烟,道:“我误触了机关,引来这毒烟,你我都吸了不少,只是你现在体弱还不及征发,趁你还清醒,快先把我打昏!”
“打昏?”南叠枫一边摇头一边去掏怀中慕容笛给的药包,道:“我这里有阳灵教大部分毒物的解药,应该还——”
“枫!”话到一半便被打住,水扬心大急道:“这不烟气里不是毒,是阳灵教的情药花烛!”
南叠枫呼吸一滞,这才恍悟过来方才自己身体里那股不断上窜的邪火是如何而来。
花烛一半是情药一半是毒,中了花烛后会将任何所见之人都认作自己心上人,从而引发炽烈情动。
曾经,慕容笛和列潇云就是用的这一手,让汪云崇与陆之冉一夜荒唐。
“所以……你……你……”水扬心身上药性又起,勉强撑着软下的身子道:“趁你的药性还没完全发作,先……先……打昏我……”
南叠枫眉间紧蹙,打昏水扬心?然后呢?自己也中了花烛四肢尽软,就算先打昏水扬心,那自己这药性要怎么解?还不是一样得……
水扬心脸色越来越红,南叠枫自知此刻不能再作多想,只有先放昏水扬心再说,于是勉力撑起身子,拖着尚在流血且在药效下发软的双腿靠近另一边的水扬心,稳了一下心神,聚力掌心右手成刀就往水扬心颈后劈去。
水扬心忽然猛地抬头,南叠枫反应过来待要出手,已被水扬心抓了衣襟,他与水扬心武功本就相差无几,此时他重伤加中了花烛一时失力,反应到底慢了些许,但觉眼前一花,胸口衣襟一紧,已被水扬心重又按在长台上。
水扬心漂亮清亮的杏目已经全然失神,偏偏按住南叠枫的力道奇大,另一只细白纤柔的手已然往下去探他腰带,低喃了一声:“端……”南叠枫心中大凛,拼了全身力气去抓水扬心的手,两人势均力敌一时僵持。
高大的灰墙轰得一声裂开一条大缝,众人尚来不及吐上一口气,汪云崇已经拉着慕容笛一马当先地跳了进去,见这两人行动,列潇云和叶廷恭也相继跃入地道。
地道狭长窄小,待所有人都进入,走在最先的汪云崇和慕容笛已经绕过七八个弯道,地道中漆黑一片,慕容笛内力极差无法夜间视物,此时停了下来正举着蜡烛辨认方向,却忽听死寂的地道里传来微弱的一声金属撞响。
汪云崇周身一震,立时向那声音来源奔去,行到近前伸手在墙壁上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处凹陷的机关,立刻用力去拍那石墙,一边大声喊道:“枫,你们在里面吗?”
烛台被打翻在地,密室中唯一的光亮瞬时熄灭,南叠枫看着靠在自己身上已被击昏的水扬心,心中越来越沉。脑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每次身体中的邪火上窜,他就狠压左肩的伤处让自己疼醒,但是这样的努力似乎越来越不管用,花烛的药性不断蔓延,马上就要侵蚀他最后一丝理智。
“……枫……!”
南叠枫微微睁眼。
难道是因为太过想念,脑中甚至出现了那个人的轻唤?
“枫……是我……你……有……?”
四肢似乎都不听使唤,南叠枫皱起了眉,花烛的药效怎会这样迷糊,若是幻觉到那人的出现,怎会连他对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清?
“扬心……!”
扬心?
南叠枫顿时一震,猛地睁开眼来。
如果是在花烛的药性中,绝对不会听到有人喊水扬心的名字,尽管周身被药力侵蚀,但他还是清醒的,这是有人在外面呼喊!
南叠枫伸手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在水扬心发髻上摘下一支细簪,微微聚了聚气力,扬手插入自己左肩方才被任无禾穿透的伤口。
彻骨的剧痛发出一身的冷汗,却换来神智短暂的清明,南叠枫呼出一口长气,果然听见一声——
“枫!”
“我……”熟悉的声音直让人有落泪的冲动,南叠枫沉了一下力,偏头向墙边道:“崇,我和扬心在密室里,我们中了花烛,扬心已经被我击昏暂无大碍,但是我快……我快……”
汪云崇喊了半晌终于听到南叠枫回话,一时大喜,却又听到两人中了花烛,心中立刻又沉了。
花烛的强大效力,他曾经切身体会过。
慕容笛脸色也变了,奔到门边喊道:“南庄主,这密室需里外合力打开,你找得到机关么?”
南叠枫深吸了一口气,道:“烛台方才被我打翻,现在这里一片浑黑……况且我受伤不轻,扬心又有半个身子靠在我身上,我若起身惊醒了她,以我如今气力,现在是扛不过她的。”
叶廷恭正在与列潇云一边查探是否有机关或其他门道,此时听到南叠枫应了话也凑了过来,向慕容笛道:“你给南庄主的解药里,难道没有花烛的解药?”
慕容笛横他一眼,道:“花烛是情药又不是毒,哪里来的解药?他们也要能出来,我才能施针来解。”
叶廷恭这下也有些急了,道:“阳灵教毒物成千上万,难道除了施针就没有别的办法?”
慕容笛心中不知比他着急多少,听到这话立时生气非常,正要发作,却猛地怔了一下,随即喜道:“对了!毒!”
叶廷恭虽是无心气话,但这话确是歪打正着,花烛虽然无解药,但是阳灵教毒物成千上万,的确可以通过其他的毒物暂时抑制花烛的药性,但这其中,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这密室四周无孔无洞,如何把毒送进去?
慕容笛把这想法与众人说了,汪云崇皱眉片刻,再又伏到墙边,道:“枫,花烛虽无解药,但可先以别他毒物控制花烛,这密室里可有孔洞之类?”
“这里面……”南叠枫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但火烛已灭,周遭除了一片黑暗再无别他,孔洞之类别说没有,就是真的存在,以现在的情况又如何摸索得到,于是道:“孔洞之类,恐怕只有方才放出毒烟的烟道了……”
“烟道……?”汪云崇转眼去看慕容笛。
“烟道!”慕容笛眼睛却是一亮:“就是烟道!我怎么没想到!”
叶廷恭皱眉道:“烟窄小道曲长,人怎么进得去?”
“当然有办法!”慕容笛明亮的眼睛映着火光闪烨,道:“潇云,邓吉他们上山了么?”
列潇云愕了一下,随即猛然恍悟过来慕容笛要做什么,道:“他在我们之后赶上,现在应该正好到了,汪兄、叶将军,你们先在此稍候以防万一,我和小笛马上回去找烟道!”说罢拉住慕容笛便往地道返回的方向去了。
黑暗之间无法感受时光的流逝,南叠枫静静躺在横台上,四肢的力量愈发微弱,耳边水扬心的呼吸和墙外众人的声音都渐渐远了,慢慢地,连身上斑驳伤处的痛感也似乎消失不见,眼前是那人熟悉的英朗轮廓,那常年习武握剑磨出薄茧的手在他玉色的皮肤上游走,点起被淹埋许久的火苗。
短暂的清明变成一片混沌,南叠枫感觉自己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双手已然不自觉地环上水扬心的腰身。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发出了“嘶嘶”的轻响,南叠枫微微皱眉没有理会,却蓦地觉得小腿一凉,似被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南叠枫迷蒙中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小腿,那物事却被腿上淌出的鲜血吸引缠得更紧,犹豫了好一阵,终究还是顺着小腿一路缓缓向上,伏在了南叠枫颈侧,吐出鲜红的信子,示好地舔了舔。
南叠枫此时已是全无意识,只觉颈侧痒得厉害下意识想要偏头,却见黑暗中那东西猛地直立起一截,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就朝那白玉般的颈子咬了下去。
日升月没轮滚交替,秋实春华缤纷反复,寒暑霜雪更转不休,梦境中仿佛在经历了几世轮回,却是瞬息弹指,颠簸不休。
南叠枫费力地动了动眼皮,只觉眼前晕晕晃晃地一片厘不清散不开的迷蒙,隐隐约约不知哪里传来的浅呼和七零八落的纷杂脚步,却实在抗不过昏沉的睡意,打开一线的眼皮又合了上去,迷顿中感觉身子被人很小心地搬动了一下,便再也没了意识,但这一觉竟是深沉安稳,无梦来扰。
再次醒转时,意识已较身体先一瞬清醒,南叠枫身子一颤睁开眼睛,还没等视线清晰起来,周遭一片巨大的动静顿时把他给生生吓白峰醒,待眼前清楚了,这才发现床榻前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一屋子人也便算了,竟然长荣帝云端和水扬心、从荼西镇大老远赶来的莫润升、慕容笛和列潇云、就连叶廷恭与韩承希董之弦也在,活生生将并不宽敞的内室挤成了一锅粥。
却唯独不见汪云崇。
“枫!”水扬心最先跳了起来,一个猛子扑到床边抓住南叠枫小臂,道:“你觉得怎么样?”
咫尺之距,南叠枫这才看清楚,水扬心一双杏目红肿得快看不清眼皮褶儿,眼睛里通红的血丝清晰可见,竟是狠狠地不知哭了多久。
南叠枫抬手去捋她耳边乱发,正要说话,却觉后背热度骤然升高,猛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腰上横环着一双手,刚刚清醒的头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觉那双手臂骤然收紧,有颗钝重的头搁上自己的肩头,在耳边长长呼出一口热气,道:“你真吓死我了。”
南叠枫在这个声音出口的瞬间,脑子霎时就空了——
——这么多的人一团围在屋子里,汪云崇居然、居然、居然把自己整个儿抱在怀里躺着!
南叠枫下意识地想弹起身,却到底没有动作。
虽然刚刚醒转,但他也能感觉到如今的身子极其虚弱,光靠自己的力量起身恐怕都有问题,再者……这人,这么抱着也不知道已经抱了多久,这众目睽睽之下,反而矫情。
水扬心三两下抹干净眼角脸上的泪痕,她本是极难掉泪的坚悍性子,此时见到南叠枫醒转,顿时什么难过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拉着南叠枫又探额头又摸脉象的半天,道:“枫,你知不知道你睡了足足二十三天,把大家全都急坏了?”
“什么?”南叠枫一脸惊愕。
汪云崇横了坐在一边的慕容笛一眼,道:“明明好端端的,你没事说什么‘回光返照’来吓大家?”
“哪里好端端的?”慕容笛瞪起眼睛来:“南庄主受伤这么重,坠进湖中落了寒气不说,身上又积了三种毒,之前那醒的一下子很是凶险,若是挺不过来,那可真是没治了!”慕容笛冲汪云崇发泄了这一通,再送他两个白眼,也上前去从水扬心手中拉过南叠枫腕子号上脉,半晌,又歪头想了片刻,才向南叠枫道:“奇了,难怪你睡了这么久,你那绝意花的毒是不是解了?”
原来,南叠枫身体中因早年中的绝意花毒伏有逆气,在密室又中了花烛,花烛虽是情药,但有一小半的成分为毒,本来辅效不大,但碰上南叠枫身上的那股逆气,反而蛮横了起来。之后为解南、水两人的花烛之毒,慕容笛从烟道里放入那条灵蛇小白各咬了两人一口将阳灵教的独门毒物之一“九伤”催入两人体内。也难为慕容笛情急之下还能想到此招,九伤的毒效仅针对不会武功者,使之向几处致命要穴狠狠冲撞,对习武之人却并无多少毒性。依在平常,这法子既能缓解花烛又不伤身自是再好不过,但当时的南叠枫周身内力已聚不齐三成,足足七成的散气聚起来合着那逆气横冲直撞,端的是伤的厉害。
此时一个内侍进了屋来,报给云端说传唤的御医到了,云端微一点头,起身拉起水扬心,向南叠枫道:“南庄主大伤初醒,钟太医这段时日就在帘云别院给南庄主调养身子罢,南庄主想必还需静养,朕就不叨扰了,过几日再来看望。”
云端这一起身,屋子里哗啦啦一片全都七零八落地站了起来,待云端领了水扬心当先出了门去,余下人等也便一一过来告辞。董之弦落在最后,好不容易凑了近前,向汪云崇好一阵诉苦。玲珑山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他奉了圣命出城去半道护送汪云崇回京,一路上别说汪云崇在截杀乐正飞后也伤得只剩半条命,南叠枫根本是脸色惨白地昏了半个多月不省人事,回到京城人人脸色铁青,可闷坏了他这按不住的性子,此时南叠枫好容易醒转,他登时就活蹦乱跳了起来,跟汪云崇挤眉弄眼了半晌,又转向南叠枫道:“南庄主,你是不知道,崇哥这半个月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你伤得重,这回京的一路上他是动也不许别人动,搬也不肯搬,到了京城,更是……”话未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