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野草根 >

第6章

野草根-第6章

小说: 野草根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己平常出气儿有点费劲罢了。于小庄之所以能比较顺利地从乡下抽调上来,就是她二哥找人送礼给开了诊断,把小庄
的病夸张到肺心病那么邪乎,说这种病已不宜于再接受教育,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必须尽快回城里治疗。于小庄于是就
顺当地用上了病退回城指标。
    但是,他们哪里想到,就是这个病历诊断,却一语成谶,日后断送了她青春年华芳龄29岁的年轻性命。
    那是后话。
    眼下就说于小庄落户到盘锦吧,招工体检表上却写着明明白白的身体健康。否则,一个病胎子,谁人敢要?
    俗话说,缺心眼的人有好命。像于小庄这么个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没有什么理想、也没有人生远大目标的人,
到目前为止,却总是能摊上个好地方。像她大姐于小顶那样事事争先、毕生总想把一颗红心献给党的人,却频频人生不
得志,走上社会以后从东陵区王家公社一直到本溪钢铁公司,一直就受挤兑,给娘家的信中从来就没对现状说出一个
“好”字。
    于小庄刚到盘锦那天,正是秋高气爽,成群的野鹤,大片的芦苇滩,数不清的鸟儿在欢唱。风吹苇低,潮润润的空
气里飘来稻谷花香。她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宽广辽阔的苇塘,头一次见到长得颗粒这么饱满、据说要有160 多天生长期的
稻子呢!这里跟她所见的新宾大地林海雪原又完全不一样!
    盘锦湿地位于辽河三角洲上,多水无山,温暖湿润。这里五十年代开始兴建国营农场,成立农垦局,六十年代末地
底发现了丰富的石油天然气储藏,1970年3 月经国务院批准,石油工业部正式决定在辽河盆地进行石油勘探会战,从大
庆油田抽调3 个钻井队、2 个作业队以及其它辅助生产队伍组成673 厂。在此基础上又成立了322 油田。1973年经辽宁
省委批准,322 油田改称“辽河石油勘探局”。现在,盘锦地区的常住人口,一半是老垦区的居民,一半是油田后来的
新兵。
    于小庄去的时候,正是辽河油田大会战黑灯瞎火打得火热之时。她惊奇地发现,不光她一个人作为知青身份招工到
那里,周围竟然有一大批与她同样身份的沈阳市插队知青从全省各个青年点辗转汇集到这里。原来他们曲线回城的道路,
不期然都是到这里就被截止了,再往前就半点都走不动。毕竟,这里离沈阳城已经很近,不过是100 公里的路程,以今
天小轿车的速度,高速路上跑个不到一小时也就到了。而在那个困难的七十年代初期,100 公里的路途,却如同天堑。
    不是路如同天堑,而是政策,仿佛一道带电的铁蒺藜网,将思乡心切的小青年们远隔在100 公里的家乡之外。
    两年以后,盘锦成了闻名全国的沈阳知青集散点。越来越多的回不了城的青年滞留在这里,组成了一支人数可观的
队伍。正是从这一片井架林立、鹤飞苇舞、钻台高耸的低洼湿地上,传出了响彻七十年代的缠绵忧郁的动人知青歌曲:
沈阳啊,沈阳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
    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社会主义的高楼大厦。
    耸立在古老的沈阳。
    那是我常年居住的地方,自力更生重建家乡。
    抽调上来的知识青年们被分配到各个不同的勘探队,钻井队,筑路队,机修班,运输连。于小庄被分配到了盘锦汽
车大修厂,当起了汽车修理工。她二哥事先给她敲警钟说,你要自己好好干,这种肥地方,不是谁都进得了的,整天风
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学一门吃饭手艺。这还是求了人送了礼才能进得来。否则的话,把你分配到勘探队你愿意去吗?
    于小庄则莫衷一是。勘探队是干什么的她也不太清楚。反正摊上啥算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的脸上连一丝对她
二哥感恩戴德的表情都没有。气得她二嫂把牙根咬得痒痒。回家揪着她二哥的耳根子说:你看看你们老于家一个一个的
德性!连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好像别人为她做事都是该她的欠她的!
    她二哥一甩身说:那你说咋办?都是一个妈生的,就这副顽犊子样!你要是看不惯你就连我一起撵出去。
    她二嫂气得用鼻子哼了一声。
    每天,她都跟那些男人一样,穿上那身油渍麻花的藏蓝色工作服,戴上工作帽,藏蓝色前边有帽檐的那种,把两根
撅翘翘的小辫子,塞到帽子里边,再带上一个喝水大茶缸,跟师傅进车间劳动。她的任务是给那些运输车查机油、修底
盘、喷油漆、疏通油嘴、连接火花塞、检查四轮定位。一次,修理一辆大解放,要查车底部的刮伤。车间查底盘用的地
沟排不开,于小庄就在屋外用千斤顶把车支起来,身下垫块麻袋片,仰躺着钻到车下面去,不停地伸手出来更换手边的
扳子钳子。一会儿,开车的司机端着大茶缸子回来,一边吱溜吱溜呷着茶,一边蹲下身来冲车底的小庄闲聊:嘿,我说,
哥们儿,行啊,技术不错啊!看你的样子,干活挺利索啊!
    见小庄没搭腔,司机又闲极无聊地捏捏她的腿说:哎我说,你这小腿儿也忒细了点吧,简直还没有我的胳膊粗,新
来的吧?就这小样儿还能干活?
    小庄一急,哧——溜,从车底下滑溜出来,一巴掌打在那小子手上:干哈你!手往哪儿摸!
    小司机一惊:哎呀妈耶!这咋还冒出了大姑娘呢!我还当是个小老爷们呢!
    小庄把手一甩:哼!不干了!你这破车我是不管了!谁愿意修谁修!说完一转身,气哼哼地往大修车间里走。
    小司机也急了:哎哎哎,你咋骂人呐你!你给我回来!
    听到响动,那位一直带她的胡师傅闻讯前来,替小庄接下了那个活。完事以后,好心的师傅告诉她,下次钻车底查
底盘的事情尽量别去,尽量让那些男的去。要去,也要把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并拢。一个姑娘家,不同于大老爷们,别总
四脚朝天、仰巴喀嚓的。
    于小庄听得脸涨通红。
    汽修场里永远是一些枯燥的活计。二哥二嫂家也只是星期天放假时偶尔一去,她实在不愿见二嫂那一张冷脸子。她
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下班后,最大的消遣,是跟那些知青招工的混在一起,吹拉弹唱,打发寂寞的好时光。他们这时
已经不叫知青,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工人阶级,生活上自由得多,闲暇时间也比从前多出许多倍。多少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那些由知青转变过来的青年工人们,围坐在芦苇荡旁,就着沙沙的苇声,望着明媚的月光,唱起他们心中那首思乡的歌
曲:沈阳啊,沈阳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
    大街小巷是人来人往,披上了节日的盛装。
    只要有人起头,就会有多少沈阳知青,眼含热泪,跟上合唱:亲人啊朋友啊慈祥的母亲,愿你在平安的路上。
    生活的道路是多么的漫长,而今我向往的地方。
    有朝一日我重返沈阳,回到我久别的故乡。
    我和那亲人欢聚一堂,共度那美好的时光。
    这是一首根据朝鲜族长调改编的歌曲,据说是来自于当时的朝鲜族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于小庄的歌喉最为动
听。慢性支气管炎症非但没能使她的喉头沙哑,反倒是换气略微有点气喘的间歇,一使得她的气声更有韵味,更接近于
朝鲜族歌曲一唱三叹的尖团音的回旋。尤其当她载歌载舞,将身体隐藏在宽大的朝鲜族长裙里,只有两只飘摆的手臂像
水母的触须,脸上圣洁的笑容像天上的仙女,轻盈游动的脚步像鸟儿的飞翼,在场的人无不为她性感的舞姿着迷。她在
乡下时就会跳朝鲜舞,闲极无聊时跟当地朝鲜老乡学的,只是一起聚会喝酒耐跳跳唱唱解闷,没想到,在这里却有了用
武之地。她的这个业余爱好,使她很快成为油田系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台柱子。每次有什么演出,于小
庄的朝鲜族歌舞表演唱几乎成为压场保留节目,赢得一次又一次满堂彩。辽河油田方圆几百里之外,都知道有个会跳朝
鲜舞的漂亮姑娘名叫于小庄。
    已经过了二十岁、天性快乐的于小庄,起舞在盘锦大地上,无所事事,跳舞唱歌,修理汽车,业余时间再跟女知青
交流交流钩织编织的活计,日子过得倒也自得其乐。直到有一天,在配电厂当工人的二哥给她捎来一个口信,说配电场
有个小伙子想跟她搞对象,让她找时间去相看相看。小庄一听,还觉得挺可笑,大大咧咧说,搞什么对象搞对象?谁愿
意搞谁搞,我不搞。她二哥一听,就气炸了:我说你挺大的丫头,正经事不干,整天疯疯癫癫,跳跳唱唱到处跑你不嫌
寒碜呐?你说说,有几个像你?都多大了还不张罗着搞?等到老大闺女嫁不出去,你那脸能挂得住是咋地?
    小庄一听也急了:我就不找,能咋地!
    她二哥哪想到,他这个妹妹天性懵懂,情窦未开,属于发情期滞后类型的。下乡那会儿也有男生试探过她,那阵儿
都时兴送钩针做定情礼物,谢卫东就曾送过她一枚用白铁精心打铸的钩针,手柄处还打出一个梅花图饰。下了好大决心
才红头涨脸送给她了,哪承想,于小庄接到以后,第二天就转手送了人。谢卫东问起时,她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手里
那个旧的铝钩针使着更顺手。把谢卫东那个气啊!转头就去追求别的女生。
    还有那个跟小庄一个学校来的出身不好的郭子辑,也曾对她用过心思。他受不了于小庄朝鲜舞姿的诱惑和吸引,思
来想去,终于决定把他偷偷从家里带来的几本“黄书”借给她看,以表衷肠。那都是《红楼梦》、《火焰》、《青春之
歌》什么的,一看意思就很明显。于小庄拿到手后看了半天,不知其所以然。古典章回小说像天书;外国人名情节太难
记;《青春之歌》名气很大,据说是写搞破鞋的书。翻了几页,见里面写余永泽临出门把林道静抱在怀里,在她嘴唇上
轻轻“勿了几勿”。这“勿了几勿”是啥意思?没看懂。没意思,就把书扔一边睡觉。第二天,她把书又还给了郭子辑,
还告诉人家“不好看”。整得郭子辑那个没趣,以后也就没有男的再从这个方面惦记她。他们都把她当哥们、酒友或是
好搭档。
    就这样一个让人没脾气的傻大姐,平白无故让她去搞对象,她怎么能服从呢?
    二哥一看奈何不了她,就直接写信,搬动老娘亲自给小庄施加压力。原来想要跟小庄搞对象的那个小伙子叫何传奎,
他父亲原来是农垦局副局长,现在是当地组织部长。组织部长啊!意味着什么?招工招干,一句话说了算,官儿大了去
了!人家何传奎那可叫是当地高干家庭子弟,在二哥看来,揪着自己头发根儿往上攀亲都攀不上,人却主动提出来了,
这简直天上掉馅饼、受宠若惊的好事情!结上这门亲,盘锦于老二家的任何难题都可以手拿把掐随便解决。
    二哥就在信里把何家吹得天花乱坠,把小庄在这里不及时找婆家的后果说得耸人听闻。远在100 公里之外的老娘亲
果然受了蛊惑,严重表扬了二哥这种为妹妹认真负责的行为。同时敦促小庄,不得擅自妄为,一切听她二哥的吩咐安排。
    二哥拿到尚方宝剑,更是不可一世,命令小庄,必须完成家庭使命。见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哄骗着妹妹去跟那
小伙子见个面,说就见个面怕啥的?他又不能把你吃了。你不是爱交际吗?借机会练练交际能力。
    于小庄混沌未开,不辨利害,模棱两可,她想既然见个面也损失不了什么,那就见吧。还是那句话:反正闲着也是
闲着。
    第一次见面,安排在二哥家里。二嫂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把脸上的谄笑堆积到一起都笑成了肉包子,还嫌自己笑得
不够似的,还使劲往起挤。她倒不是冲着于小庄,主要冲着何传奎,顺带着抖给于小庄一点笑纹余波。家里的瓜果梨桃
全摆上,四模四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佛龛前面摆供果。
    这第一面见得,有点没感觉。小伙儿长得挺白,中等个,黄眼珠,大下巴,说话有点大舌头。他很满意小庄,不仅
人长得漂亮,家又在省城,这可真是他高攀人家了呢!尽管他爸是当地组织部长,可毕竟管的只是盘锦地区。而省城有
多远?又有多大?在他一个从盘锦湿地土生土长的后生来说,没法衡量,也没法打望。只是从于小庄那不冷不热、不卑
不亢的气质中咂摸出点省城人的高摆滋味来。
    于小庄越是没感觉,带搭不理,大下巴就越对她好,越产生强烈接近的渴望。没事儿就颠巴颠巴来看她,每次都不
空手,她喜欢的朝鲜府绸,她爱吃的当地特产那种长着大大钳子的绒鏊蟹,简直是喜欢什么给什么,提到什么送什么,
不喜欢也要硬往怀里塞。于小庄这个人呢,态度也是有点暧昧,有点虚荣心,爱贪小便宜,好东西接得多了,似乎也就
处在了随风摇摆、听天由命之间。大下巴来看她,带好吃的,她就收,带来礼物,给就留,从不拒绝。轧马路,就跟着
出去。要领回家见父母,于小庄也跟着去了。组织部长和夫人对她都很满意。一时间,谁都知道,于小庄要成为组织部
长的儿媳妇。
    大下巴心里的喜悦,一层一层往上积攒。于小庄的莫衷一是,也一层层的往上翻涌。于是,经常出现这样奇怪的场
面:夕阳西下,大地铺彩。黄昏迷人的盘锦大地芦苇荡边,游动着漫步而来的一对快要谈婚论嫁的青年男女。男的穿着
崭新的三接头皮鞋,凡尔丁裤子,裤线笔直,小头儿抹得倍儿亮;女的一件小短袖碎花衬衫,雪白的棉布长裙,秀发随
风荡漾。两人步调基本一致,隔着不远不近的身体距离,说着不咸不淡的无聊话语,挂着不喜不忧的淡漠表情。通常都
是男的说得多,女的话少。男的倾诉,女的倾听。男的指着稻田边的河沟问:你知道俺们盘锦的绒鏊蟹,长在哪疙瘩的
最肥吗?
    女的说,不知道,是稻田里吧。听说是用浇稻子的水来间养螃蟹。
    男的说,你错了,是乱坟岗子那里的最肥。因为那些蟹必须吃了死人肉,才能长肥里面的黄儿。
    就听女的“嗷——”的一声,蹲在田坎边上就大声呕吐起来,直吐了个天翻地覆。临出门前,她刚刚吃了两个男的
送来的巨型螃蟹,每一个蟹黄都特别肥。
    女的一边吐,一边在考虑跟他“黄”的问题。这也未免太没有共同语言了吧?咋还能今后一起过日子?
    但是,自己要真提跟他吹了,收他的那些东西咋办?他能不能也让她给吐出来呢?有些东西她已经用了,有一些,
则寄回了娘家送给了妹妹小芳。说到底,她还是一个知道顾家的闺女。
    女的这时产生了无比的张皇和犹疑。
    她那个二哥,求成心切,贪功报喜,偏偏这时却一纸家书,给远在100 公里外的老太太带去了二妹搞对象即将大功
告成的消息。
    于家老太太听着老闺女小芳给自己念完了信,咂摸来,咂摸去,总觉得这事不放心。于是,就在临近冬季的某一天,
于老太太让小儿子小刚带着,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亲自到盘锦来考察。
    老太太事先也没跟儿子女儿打招呼,不是不想打,而是通讯联系多有不便。那时家里还没有电话,一封信走起来也
要三四天的时间。老太太又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容不得延迟,屁股一扭,拐哒拐哒就上车了。经过几小时的颠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