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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四棵杨 寒川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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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河坡地(1)

双龙河宛如一个很会撒娇的活泼少女,在盆子里拐来绕去,形成几个大弯和十数小弯。逾万居民傍河结舍,聚成大小不一的数十个村落,因她的欢快而欢快,也因她的呜咽而呜咽。

四棵杨村坐落在谷地的偏南端,在白龙庙南面二里多处,有百来户人家。村子西面是坡,南面是岗,东面是双龙河,只有北面视野开阔,放眼望去,是一个连一个的村落。

村中最惹眼的是村中心的四棵大杨树,高十几丈,远远望去,枝繁叶茂,比其他树冠高出两头还多。走到近前,它们更是遮天蔽日,挡下足有一亩见方的浓荫。夏天即使落猛雨,只要躲在树下,雨水要想浇到头上,少说也得半袋烟工夫。见识过的人都说,它们不是一般的杨树,而是四个树精。

四棵大杨树之所以成精,得力于滋润它们的神井。神井位于四棵杨树中间,深不可测,一天到晚不停地冒出泡泡。从井沿上看下去,泡泡一个挨一个,就如地下潜龙吐出来的串串珠子。神井之神还不在此,在其冬暖夏凉。天气越冷,井水越暖。天气越热,井水越凉。数九寒天,井中冒出的热气,远看就如蒸笼一样。夏日三伏,只要站到井边,就可感到一股清凉之气直透肺腑。若是喝口井水,那滋味就如吞冰块,从喉头一直爽到心头。

井沿上竖着一架辘轳,一盘*的棕绳将辘轳磨得油光亮。每日清晨,鸡一叫就能听到辘轳响,不过多久,村中男女就会成群结队来到井边,一边说东道西,打情骂俏,一边将清冽的井水提到井沿上,然后或挑或担,分头散去,倾注进各家各户的大小水缸里。

四棵杨人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这口神井,也护着井边的四棵大杨树。四棵杨树分别叫成家杨、万家杨、张家杨和孙家杨,据传是开村人成、万、张、孙四姓祖宗于同一天栽下的。四家祖宗是太平天国的义兵,于天京陷落后结伙逃至此地,隐姓改名,挖出这口神井,绕井栽下四棵杨树,并在井旁竖块石碑,上面刻写六个楷字:井在树在村在。

四家之一的张家后人大多聚居于大杨树的西偏北,但紧挨大杨树的并不是张家,而是孙家的鼎立,也即老烟薰家,错西北才是张家天成的院子,再错过去,是墙高院深、门楼雄峻的张宗庵家。

这些日来,村里一直在忙活清点张家的浮财,工作队与村人选出来的几个贫雇农代表一道查验物品,分类登记,按贵贱作价。

这天上午,张家的三进大院子里人来人往,清点工作接近尾声了。

三进院子里人来人往,工作队的两个同志与村中选出来的几个贫雇农代表,有孙家民善、张家天成、成家有林、万家磙子及杂姓代表崔双牛等一道清点物品。天成女儿雪梅与几个腿脚勤快的姑娘在院中擦洗。私塾先生张宗先坐在院中一张八仙桌后,造册登记。

快晌午时,众人正在忙活,土改工作组的组长韦光正在前,风扬、明岑紧跟于后,匆匆走进院门。一看到雪梅,风扬眼睛一亮,目光如剑一般扫过来。正在与几个姑娘说笑的雪梅猛地憋住嘴,用力擦拭手边的一只黑箱子,两条乌黑油亮的过肩粗辫子在脑袋后面甩左甩右。

风扬心里一热,人已走进天珏书房的拱形院门,忍不住回头又看,刚好撞上雪梅偷瞧的目光。二人心头皆是一颤,雪梅急急勾下头去,风扬也扭过头,加快脚步,走进偏院。

偏院曾是少东家张天珏的书房。房间里空空荡荡,五个大书柜及柜中藏书构成浮财的一部分,全在院子里了。中间摆的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是韦同志临时搬进来的。韦同志将这里辟作会议室,凡有大事要事,都在这儿开,因这地方偏静不说,院中还有一小片竹林。韦同志是个雅致的人,习惯于面对窗子,一边开会,一边有意无意地欣赏窗外的竹子。

韦同志叫韦光正,山外人,总是穿一身褪色的军装,留着新式小平头,虽说年岁不大,不过二十来岁,比风扬还小,但在区土改工作队里却是知名人物,据说是刘书记从县城里特别抽调的土改骨干之一。听说他在县城的大学堂里念过书,且他的左面胸袋里总是插着一支黑色的水笔。这笔很神奇,用不着磨墨,跟宗先用的毛笔完全不同。下面的衣袋装的是个白色的本本子,只要一开会,他就习惯性地把那个小本本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桌面上。别的不说,单凭这一点,风扬就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章 河坡地(2)

“坐坐坐,”韦光正率先坐下,指着两边的板凳,“咱仨临时开个小会,晚上再与大伙儿商量,仍旧在明岑同志家吧!”咧嘴嘿嘿笑了笑,补充一句,“大嫂的锅边儿续得好,喝着美!”

明岑憨厚地回了一笑,目光瞄向风扬。

风扬点了点头:“韦同志定的事,咋不中哩!”

“不扯筋了,开会吧!”韦光正咳嗽一声,切入正题,“我刚从区上开会回来,先对你俩传达一下会议精神!”从袋子里掏出小本本,像往常一样翻开,摆在桌面上,瞄它一眼,望向风扬和明岑,“同志们,会议十分隆重,是县委刘书记亲自主持的。刘书记说,此番*地主取得圆满成功,全区处决反动地主……”又瞄一眼小本本,“总共三十八人,没收田产六千七百亩,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沉重打击了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大长了贫下中农的志气。”抬头看一眼窗外的竹子,“刘书记还说,第一阶段的阶级斗争胜利结束,下面是分浮财,分田地,是贫下中农真正当家做主的时候。这个工作一定要做好,不然的话,胜利果实就无法到达贫下中农的手中,村里就会出现新的矛盾!”

韦光正说完,目光严肃地扫一眼风扬和明岑。

“新的毛墩?”明岑没听明白,但从韦光正的眼神里看出问题的严重性,眯缝着眼,试探着说,“韦同志,我们这里只有草墩,没有毛墩。这新的毛墩是啥样子的?”

韦光正皱下眉头,摇头苦笑:“我说的不是毛墩,也不是草墩,是矛盾,矛是长枪,也就是红缨枪,你们村的民兵手里拿的就是,盾就是枪戳过来后用来挡枪头的盾牌,合到一堆儿就是……就是……”挠了挠头皮儿,“就是那个……争执!”

“哦!”风扬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明白了,韦同志说的是,多少人都在巴望张家的浮财,分张家的田地,这些事儿弄得不好,大家心里不美气,容易起争执!”

“对对对,”韦光正附和说,“风扬同志解得透,我就是这意思!”

明岑见自己弄到岔头上去了,两手搓着,呵呵憨笑。

“韦同志,”风扬直奔主题,“你是上级派来的大领导,分浮财也好,分田地也罢,有啥规矩只管说出来,我俩听你的。”

听到“大领导”一词,韦光正心里舒坦,看一眼风扬,轻轻咳嗽一声,翻开小本本:“风扬同志客气了,我不是大领导,我只是协助两位工作的。不扯远了,我先说个精神。这个精神不是我的,是县里刘书记定的。刘书记说,分浮财,首先要照顾的是雇农,其次是佃农,再次是贫农,再次是下中农,中农、上中农不参与分配,对于富农,政策上暂时不动,我们眼下打击的是地主。再就是土地,原则上同分浮财一样,下中农以下,按人头均摊,没有地的,分地,地不够的,补齐!具体咋个分法,”目光望向风扬,“你跟明岑商量个方案,晚上讨论!”

明岑应道:“韦同志,分浮财好办,分土地,麻烦!”

“哦,有何麻烦?”韦光正的目光望过来。

“村里的地分好几种,有河坡地,有黏土地,有水洼地,有岗坡地,好坏差老远哩。若是按人头平均分,大家谁都想要河坡上的好地,不想要岗坡上的差地,这不是就出现韦同志方才说的那个……啥……啥子墩哩!”

“是矛盾!”韦光正微微一笑,鼓励他道,“明岑同志说得很好,分财事小,分地才是大事。你们熟悉情况,先议议咋个分法!我的建议是,先把地块按肥瘦配好,依照方才所说的顺序,就是雇农、佃农、贫农、下中农这个顺序,按序挑选!具体如何划分,如何挑选,你们商量去吧。商量好了,风扬就跟我打声招呼。我只抓大,不抓小。”

“中中中!”风扬连连点头,“领导抬举我俩,是我俩的光荣!”略顿一顿,“还有个小事儿,这想顺便汇报给领导!”

“说吧。”韦光正看过来,两眼眯眯笑着。

“地主分子张天珏昨儿个疯了!”

“我知道了。”韦光正抬眼望向窗外,看着小院子里曾经属于张天珏的几簇竹子。

第二章 河坡地(3)

“咋个处置他哩?”风扬试探着问。

“你俩咋想?”韦光正敲着桌子。

“照理说,他得接受管制,可这阵儿他疯了……”风扬苦笑一下,看着明岑,“明岑,你说,咋个管制疯子哩?”

“嗯,这倒是个事儿,”韦光正思忖有顷,“要不,取消管制吧!他这算是特例,过几天我再去开会时,跟区上说说。”

“那……取消管制了,让他住哪儿?让他吃啥?还有个不懂事的小娃子跟着他哩。”风扬盘在这桩事儿上。

“这……”韦光正似是没考虑这点,拧眉又想一会儿,灵机一动,“咦,不是要分他家的浮财吗?等贫下中农挑剩了,就算他的吧。只是,一定得让这个疯子知道,贫下中农没有屈待他们!”

“中中中,这事儿一定要让疯子知道!”风扬连连点头,“还有,分地时,是否也算上他爷儿俩?”

“刚才不是说了吗?”韦光正有点不耐烦,摆摆手,“凡是贫下中农挑剩下的,就算他们父子的!”

风扬诺诺连声。

散会之后,风扬走到院门外面,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扫过院子,雪梅及几个女娃子早没影儿了。

吃过午饭,风扬到井上打水,碰巧遇到明岑。风扬拉他走到井东侧的石碑前面,小声说道:“明岑叔,分浮财的事,领导让咱俩商量个方案。你说,咋个整哩?”

明岑笑道:“你说咋整就咋整!”

“这咋中哩?你是农会主席,这事儿得你拿主意。我只是民兵排长,不能当这个家!”

明岑又是憨厚一笑:“我咋能当家?是村里人胡选的!你离领导近,有啥章程,只管说,不究是啥事儿,我都听你的!”

风扬干笑一下:“明岑叔,这几日,我审过清点出来的浮财,粗细大小复杂得很,没法儿分。分好了,皆大欢喜,分不好,大家心里就会起疙瘩。”

“是哩!”

“我琢磨来,琢磨去,总算寻出个法子,中与不中,你先听听!”

“你说!”

“将每样东西定出价,计算出总钱数。领导规定,浮财不能平均分,咱就不平均分,先将贫雇农按照贫困程度分出等级,最贫穷的定为一级,次贫穷的定为二级,再次贫穷的定为三级,其他的,定为四级。对于应分户,先定级,后排名,然后将浮财的总价钱除以应分户,得出平均价。再按级别和排名,得出每户应分得的钱数,由他们自己按照分得的钱数,挑选中意的浮财!”

“这法儿中,公平!咋个挑哩?”

“一户一户挑。按照排名,排在前面的先挑,排在后面的后挑!”

“中!”

“你说中,咱就干。我这就去汇报给领导,待领导通过,就去找先生,让他写出条条框框,通知贫雇农代表,晚上开会讨论,由大家一道排名次,定价格,免得心里生疙瘩!”

“中!”

处决张宗庵后的第四天,四棵杨村的雇农、佃农、贫农、下中农等,有五六十家,喜笑颜开地络绎赶到张家院子外面,瓜分宗庵家的浮财。爱热闹的孙民善不知从哪儿叫来一个锣鼓队,敲打得震天响。中农以上成分共有三十多户,虽没资格分浮财,却也不想错过这场千百年来不曾有过的热闹,许多人不招自来,眼巴巴地站在外围看稀罕儿。

群众到齐后,锣鼓又响一阵,韦光正跳上张宗庵家的八仙桌,抑扬顿挫地演讲半个时辰。韦光正照例讲出许多新鲜词汇,村人大多听不懂。不过,这点小麻烦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激情,到场的眼睛无不射进大敞的院门,盯在摆满一大院子的浮财上。

所谓浮财,无非是张家的生活、生产用品,可以说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真正的浮财,包括六条黄金、三箱子银元及许多粮食,一个月前就被韦光正派人押送到乡政府,交给县政府,充入国库了。

韦光正讲完话,工作队里的张同志,一个瘦高个子,跳上桌子宣布风扬提议的分配方案,就是将所有物品折算成钱,再把钱按贫困级别、家庭人口摊分给相应的贫雇农。贫雇农依据自己分得的钱数,按照事先排好的贫困顺序,入场挑选看中的浮财,所选浮财应与自己分得的钱数等同,不得多占。

第二章 河坡地(4)

风扬的方案公平合理,所有人都同意了,张同志此时再念,不过是在走过场。待他念完,韦光正要农会主席明岑讲话。明岑怯场,顺手推给风扬。风扬跳上桌子,许是韦光正在场,许是紧张,前后只说出三句话,第一句是“吃水不忘掘井人”,第二句话是“翻身不忘共产党”,第三句话是“做主感谢韦同志”。前面两句是他学来不久的套话,后面一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很真诚。韦光正眯起两眼,眯眯笑着朝他点点头,心里很是受用。

万风扬讲完三句话,跳下桌子,请宗先上台念名单。宗先个子矮,上不去。万磙子嘻嘻笑着走上来,打算抱他上去,被宗先狠瞪一眼,缩了回去。宗先慢悠悠地走到桌子后面,将一张写满楷字的大红纸摆在桌上,自己站在桌后,咳嗽一声,瞅着纸大声唱道:“第一名,崔双牛家,两口人,应得一百万;第二名,万风召家,两口人,应得九十八万;第三名,万中磙家,四口人,应得一百三十七万……第八名,万风扬家,两口人,应得八十八万……”

宗先学问大,字写得好,人却瘦小,声音细而沙,有点娘娘腔,平日里对付几个蒙学童尚能应付,在这么多人前宣唱就显得吃力。尽管他将嗓门调到最大,唱出来的声音依旧是又弱又细,像远山上的鸟叫,站远了听不清。人群只好凑上来,围在桌子周围,屏气凝神,生怕漏了自己名字。

“第十四名,”宗先嘶哑嗓门继续唱道,“孙明岑家,六口人,应得一百二十万……第十八名,李青龙家,四口人,应得七十六万……第四十六名,成有林家,五口人,应得三十五万……第五十八名,张天珏家,应得大家挑剩的!”

听到“张天珏”三字,大家颇觉惊讶,纷纷扭头寻找,并不见他父子在场。想到此时大家是在分配他家的财产,站在桌子最前面的老有林忽然产生一种强抢的负疚感,轻叹一声垂下头去。

宗先唱完,韦光正右手一扬,震天的锣鼓声再次响起,大家也都兴奋起来,排在第一名的崔双牛拉着十来岁的傻儿子云祥,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走进院门。

双牛花了一袋烟工夫挑选出一张犁、一张大床、两把铁锹、一只挖地用的老虎爪儿、一张木锨、一张锄、两把镰和一只好看的檀木箱子。双牛一边选,一边计算着所选物品上的价钱,在选到九十九万时住手了。张同志说还差一万块,让他再选选,双牛笑笑,正要走人,傻祥的目光落在一只漂亮的首饰盒上,从里面拿出一块翠玉镯子,翻来覆去把玩。双牛看一眼傻祥,斥道:“扔下,要那破玩意儿啥用?掉地上就碎了!”

张同志呵呵笑道:“双牛同志,傻祥喜欢,就让他拿回去玩,算是顶那一万块!”

双牛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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