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历史电子书 > 大秦帝国 >

第60章

大秦帝国-第60章

小说: 大秦帝国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申不害变法、齐国的齐威王变法、秦国的卫鞅变法,都充满了杀戮。韩国杀了几乎所有的权臣,齐国更是用大鼎烹煮官吏,秦国最甚,竟大肆杀戮平民农夫甚至最为苦难的奴隶!如此暴行,能因了他们是变法而一笔勾销么?天下没有变法固然不行,然则没有抑制变法暴行的霹雳力量更不行。没有墨家,没有墨子,天下暴君酷吏岂非要甚嚣尘上? 
  老墨子没有糊涂。他静观变法三十年没有出山,就在于他期望天下变法能够以兼爱天下的博大胸怀去做,能够给天下带来平和康宁。可是,他最终失望了。且不说变法中的血腥暴行,就是变法后的强国,也没有变成温和自重的国家,他们依然在穷兵黩武,在频频用兵,在吞灭一个又一个小国弱国!假如变法不能给天下播撒爱的种子,反而使刀兵争夺更为穷凶极恶,变法之正义何在?如今,秦国这样一个具有好战之风的国家,又开始了杀人变法,即或他强大了,也只会给天下带来更多的灾难。 
  对于这样的残酷变法,墨家不应该给予惩戒么? 
  望远处说,墨家和秦国还是有些渊源的。在春秋诸侯蔑视秦国的年代里,只有道家墨家不将秦国做另类看待,照样入秦游学。尤其是墨子将根基扎在神农大山中时,曾经从秦国的南山商道运输了许多砖石、铁器与粮食进山。当时秦国虽然很穷,但对于墨家还是很敬重的,只要墨家有要求,秦国关卡从来都是顺利放行。秦国虽然不够强大,但是山东诸侯也是奈何不了秦国。所以墨家也没有将秦国作为必须援助的小国弱国对待,长期以来,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和谐的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没有给谁带来过麻烦与不快。 
  老墨子的愤怒,在于他感到,秦国变法似乎完全忘记了墨家铲除暴政的力量,竟然敢如此大规模的严刑杀戮!是可忍,孰不可忍?骨干弟子们的反应也似乎太迟钝了一些。 
  老墨子本来在一个月前就看到了秘密弟子单独给他送来的密报,他没有动作,就是在等待禽滑厘他们的反应,想考验一下骨干弟子们对这件大事的反应能力。结果竟是差强人意,老墨子老大不高兴。尤其是他最钟爱的女弟子玄奇,竟然为秦国暴行辩护,直是匪夷所思。 
  老墨子站在小竹楼上,仰望中天圆月,不禁浩叹一声。     
三、黑篷车主与神秘的工匠 
  函谷关西来的官道上,一辆两马驾拉的黑布篷车不紧不慢的辚辚行进着。 
  这辆车没有驾车的驭手。车旁一个俊秀少年,骑着一匹神骏的红马,手中一条马鞭,偶然在岔道口指点一下驾车的白马,并不时笑着对车中说几句话,显得兴奋而好奇。看看前面左手就是华山,少年笑道:“公子,前面就是华山了。快看,好高吔!”车中一阵笑声,“望前走,南山更高了。”少年笑道:“如此平展展的田野,怎的都是荒地?”车中一声叹息,“这是魏国的客地,来来往往都是打仗,谁愿来种田?”少年问:“客地?什么叫客地?”车中人回答:“就是占别人的土地,自己顾不上治理。”少年笑道:“呀,明白了。这莫非就是秦国的河西之地?”车中人笑道:“你个小丫头,还有明白的时候?”少年嘘了一声笑道:“哎,小姐,可不敢叫我丫头,小心人家听见。看,前边有人了。”只见车篷布中间稍稍张开,车中人显然向外望了一眼,“谁是小姐?自己小心。奇怪,好热闹。”少年道:“狩猎?不象。耕田?也不象。秋收都完了,这么多人在田野里吵吵嚷嚷做什么?”车中人道:“打马,到前边看看。”少年噘着嘴,“算了吧,还是赶路要紧呢,你不着急了?”车中人拍拍车厢板,“已经到了秦国地界,如何不看?急什么?”少年做个鬼脸笑道:“好吧。主人不急,我急甚来?”说完一扬手中马鞭,少年坐下红马与两匹驾车骏马大跑起来。 
  片刻之间,已经到了纷纷嚷嚷的地头。马车停稳,少年下马,警惕的四周张望,不断下意识的碰碰腰间的短剑。车中走下一个俊拔的布衣青年,一方白巾挽着长发,站在地头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 
  时已秋日黄昏,收割干净的田野极目无垠。原先井田里星星点点的民居竟然神奇的消失了,惟有残留的庄园杨柳,使人想到这里昔日的炊烟。井田之间又宽又高的“封疆”(田界)也没有了。更令人惊奇的是,田野中纵横交错的“阡陌”全部消失,都被开垦成了耕田,新翻的黄土踏上去特别松软。这种田间小道,纵的叫“阡”,横的叫“陌”,是专门用来供战车通行的。春秋以来,刀兵连绵,几乎没有不打仗的国家,所以这兵车阡陌是官府最看重的。农人要不留,战车来了便横行田野,庄稼种了也是白种,所以无论多么需要土地,这兵车阡陌是任谁也不敢动的。车道交错,占田极多。《商君书》中有一篇《算地》,说田间道路加上星罗棋布的民居,占去了十分之四左右的耕地!虽然如此,谁也不能动,虽然车战已经被淘汰,但那些纵横交错荒草摇摇的车道却依然盘踞在田畴之中,将珍贵的土地分割成无数零零碎碎的小块。即或是最发达文明的魏国,也还保留着田畴中的废弃车道。如今在秦国,竟没有了封疆阡陌,平展展的良田一望无际,岂能不令人惊奇? 
  白巾青年大感新鲜,索性走到田野去看。身后少年紧张得一溜碎步跟了上来。 
  田野中散布着布衣褴褛的男女老幼。精壮男人们大多围在一名黑衣小吏周围,女人们则惑聚或散的啧啧议论,总角小儿们则在松软的新土中追逐嬉闹。白巾青年走到青壮男子们聚拢的地方,只见那个黑衣小吏对着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高声道:“记准了,六尺一步,百步一亩,不准丝毫有差!左庶长新法:步过六尺者罚,亩过百步者刑!诸位都是族中长老,素有公平人望,若有虚假,新法不容!” 
  一个老人拱手高声道:“我等晓得,左庶长执法如山,谁敢触法?” 
  一个青年男子高声问:“敢问王廧夫,每个户主可是五百亩?” 
  “对呀!”黑衣小吏王廧夫颇为矜持的一挥手,“开始,分地!” 
  人群一片欢呼雀跃,小儿们赶来围住一个老人拍手齐喊:“走啊!走——”老人神色肃然的整整衣襟,双手抱拳向上天深深一躬,挺直身板,右手“啪啪”敲了两下膝盖,终于抬起了右脚。随着老人的右脚起落,小儿们高兴的数起来,“一,二,三……”大人们则屏着呼吸跟着老人往前走。白巾青年也随着人们一步一步的向田野深处走去。人群后边,两名壮汉手扯麻绳拉成一条直线跟在老人身后,另有十几个青壮年手执铁铲沿麻绳堆起一道长长的田埂,算是新的“封疆”。终于到了地头,又有一群男人女人在田埂顶端立起了一方大石。 
  步丈土地的老人对着石碑高声念道:“地主——鲸老六!地数——五百亩!”黑衣吏一挥手,“记定了,五百亩!黑老六!”人群哗然拍掌高喊:“自家的地!老六万岁!”一个粗黑的壮年人向人群后兴奋招手,“暮旦妈,快点儿拿来啊!”一个浑身补丁的女人挎着一个竹篮子从人群后挤出来嚷道:“谁能想到,咱这黑斑脎, 还占了个鳌头!”众人不禁轰声大笑。 
  白巾青年注意到粗黑的鲸六额角有一块肉红色的大伤疤,心念一闪,笑着问身旁一个后生,“敢问,这‘黑斑脎’为何物?” 
  青年笑得直流眼泪,“这黑斑脎么——何物?就是这儿,看见了么?”使劲的拍拍脑袋。 
  白巾青年疑惑道:“脎,就是头?” 
  后生摇头晃脑的学着斯文口气,“然也。” 
  白巾青年仍然不解,“哪,黑斑脎呢?莫非头上生了黑斑?” 
  后生使劲憋住笑点头,“差不多吧,就是说这人背运倒霉。他呀,原先是官奴,你没看见他脸上那块烙疤么?你不懂秦人土话?哪国人?” 
  白巾青年却笑指田野道:“快看,敬天了。” 
  精瘦黝黑的黑老六和挎竹篮子的女人,已经跪在了地头石碑下,身后还并排跪着两男一女三个少年。粗壮的女人从竹篮子里拿出两碗红色方肉和两碗染红了的鸡蛋,递给黑六。男人恭敬的捧着那粗糙的陶碗,轻轻放到碑前的松软土地上,又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三支香点燃,小心翼翼的插到松土里,而后抱拳向天高声呐喊般道:“上天哪上天,黑家九代为奴,给人家当了三百年牛马。今日,我黑六有自己的地了,五百亩!天哪,天,你老人家有好生之德,差遣左庶长秦国变法,奴人有了自由身,穷人可吃饱穿暖咧。求上天赐福左庶长大人寿比南山,永作农人的守护大神哪!”一番嘶喊,黑六竟是泪流满面。女人颤声高喊,“磕头!拜地!地神呀,年年保佑好庄稼——!”一家五口连连叩头。田中农人们感慨唏嘘,竟是喜极而泣,哭成了一片。 
  白巾青年神色肃然,两行热泪涌出,滴落在脚下松软的黄土中。 
  一个老人高声道:“今日乃我村大喜之日,晚来行社火大礼!县吏王大人和这两位小哥,乃逢喜贵客,务请到村社同喜!”说完,向三人深深一躬。 
  众人齐喊:“大喜同喜!来者有席!大喜同喜!来者有席!” 
  白巾青年深深一躬:“天地翻覆,理当与父老共庆。”身后少年皱着眉头,却也忙跟着深深一躬。 
  秋夜,山脚下的一座茅亭边燃起了几堆熊熊篝火。 
  这是新建的望华村,十个“井”的农户搬进了这座新村庄,八十户人家,腾出了井田中的六百多亩耕地,村庄占用的土地是山脚下新开垦的荒地。那时侯的亩分为大亩和小亩,大亩二百四十方步,大约相当于后来的九分地左右;小亩一百方步,大约相当于后来的半亩地左右。秦国商鞅变法开始时,采用的是东方诸侯传统的百步亩,直到定都咸阳后,才改制为二百四十步大亩。这是后话。这个新村的东南就是险峻的华山,白日里华山的巍峨青峰清晰可见,所以被命名为望华村。村中的十井八十户农人,都是原来孟西白三族的隶农。新法规定:隶农除籍分地成为新自由民后,须得与原先的宗主户分开,各自集中建村。其所以如此,是为了尽可能的避免无谓的歧视偏见与冲突,尽可能的消灭村族械斗的根源。这些昔日的隶农除去了隶籍,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地财富,又和宗主户分开村居住,身心在陡然间完全摆脱了束缚,获得了自由,第一次尝到了挺直腰杆做人的味道,其兴奋激动之情自然要狂放的发泄出来。 
  篝火周围摆了十多张长大木几,没有油漆,还是粗糙的木质本色。几前坐着村中的老人、县吏和作为贵客的白巾青年,以及那位始终拿着马鞭的少年。木几上摆着装酒的大陶罐,一碗方肉,一碗苦菜。木几外围,层层叠叠坐着望华村的男女老幼三百余口,十多人一圈,每圈中间有两碗菜一罐酒,总角小儿们在篝火间窜来窜去的嬉闹着。精瘦的鲸六坐在长大木几的最边缘,显得很是局促。 
  木几中间的一个白发老人向县吏、贵客和鲸六点点头,拍拍手,全场顿时安静下来。老人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夜空回旋:“父老兄弟姐妹们,今日变法三喜:望华新村落成,土地重新分过,我等成了自由民!来,我等为此三桩大喜,先干这一碗了!”说着端起面前的陶碗和邻座白巾青年“当”的一碰。 
  “干——!”全场轰然笑叫,叮叮当当碰起来喝下去。 
  老人一抹白须,慨然道:“这社火大会,一来为了庆贺,二来为了交代一下公事。新法按一村一治,不再是一族一治。同村可以多姓杂居,族长不再是官府认可的吏员。村社公务今后就由村正办理了。我这族长从今日起,也就退隐了。王大人,请你委任村正吧。” 
  黑衣县吏站起来高声道:“奉下邽县令之命,委任鲸六为望华村村正,推行官府新法,依法治理村务!” 
  “彩——!”全场拍掌欢呼:“鲸六万岁!” 
  鲸六满脸通红,站起来连连向场中抱拳打躬,使劲清清嗓子,“鲸六蠢材,以往是个黑斑脎,斗大字不识半升。官府抬举,赶我这黑斑脎上阵,只好奉命。我望华村分为八甲连保,每甲十户。日后八个甲长要多操心,村人须得严守新法,不然,官府要连坐治罪哩。我望华村是新民村,大伙儿都是刚刚脱籍的泥猴儿黑斑脎,一定要争光!” 
  一个老人高声道:“村正放心,左庶长法令严明,孟西白三族族长都被处了斩刑,谁还敢以身试法?” 
  一个女人大声说:“只要日子好,犯法吃撑啦!” 
  众人大笑,乱纷纷喊彩喊好。鲸六长胳膊一抡,“好,舞社火了!” 
  “舞社火了——!”众人一片欢呼,年轻的姑娘后生们笑着跳着;在篝火上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松木火把,高高举着成群结队的跑向村边,小儿们也笑闹着窜前窜后,一片童声嚷叫,围绕新村的小道顿时成了一条火龙,一条欢笑的河流。很快;所有女人和壮年男子也都加入了社火行列,他们漫山遍野的挥舞着火把,手舞足蹈,粗犷热烈的跳了起来,放开嗓子满喉而吼,山野间充满了狂野的呐喊。 
  留在篝火边的老人们则点起了三柱香,各自拿出乐器,凝神的奏起村社歌谣。那乐器只是最简单的陶埙和竹篪,也是民间最基本的两样乐器。然而在月色清冷的秋夜旷野,却显得饱满而激烈,凄婉而悠长。《诗经》云“如埙如篪”,说的就是埙篪合奏的音乐境界。陶埙呜咽低沉,如泣如诉。竹篪清亮悲怆,如慷如慨。埙篪合奏,刚柔相济,将秦人秦风那种酸楚激昂的愤激情怀淋漓尽致的现了出来!乐声中一个老人敲着瓦片,席地高歌: 
  皇天后土  育我子民 
  狐兔硕鼠  咥我苦心 
  背卧黄土  求我天神 
  灭却狐鼠  富我大秦 
  农人们深沉的唱和着,“灭却狐鼠,富我大秦……” 
  白巾青年听得泪光莹然,慨然长叹,“入得秦地,方知埙篪之个中三昧也!”主持社火开场的老人不禁问道:“后生呵,看你是个山东读书人。你说,魏国变法几十年了,庶民百姓有秦国这光景么?”白巾青年摇摇头,“老人家呵,魏国是蛇蜕之变,秦国可是龙腾之变哪,不能比的。”老人哈哈大笑,“说得好!秦国这龙头,就是左庶长!”白巾青年不禁摇头低声笑道:“老人家,可不敢这样说,这是犯忌也。”老人倔强的梗着脖子,“咋?犯甚忌?那是你们山东六国人的小肚鸡肠。我大秦左庶长说了,秦法诛行不诛心。懂么?年轻人。”白巾青年一怔,喃喃自语,“诛行不诛心。好,说得好,有长进。”又抬头笑道:“老人家,左庶长对老百姓好,老百姓也要对左庶长好,是么?” 
  “那还用说?” 
  “既然如此,不能给左庶长帮倒忙哟。” 
  “帮倒忙?别急,我想想……你这后生想得蛮深的,可是要去栎阳?” 
  “想去看看。” 
  “可是要去求官?” 
  白巾青年一笑,“做不了官儿,做生意。” 
  “做生意好啊。我秦人眼看日子就要好起来了,你们就将山东的好东西多运过来些儿。针头线脑呵,桑麻粗布呵,盐呵铁呵的。老秦人实诚,不会亏你们的。” 
  白巾青年大笑起来,“好啊老爹,我记住了,一定给你送来。” 
  次日清晨,那辆篷车离开了望华村。一上官道,少年便甩响了马鞭,两马展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