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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大秦帝国-第4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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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璞”,何疑之有也? 
  秦昭王大笑,便立即派出特使向赵国送去一信,邀平原君入秦做十日之饮。 
  这时的赵国,在位二十三年的惠文王赵何已经死了,太子赵丹即位堪堪一年,这便是赵孝成王。赵丹虽不若其父有主见,聪敏睿智却是过之,眼见自己年青不能震慑一班元老,便将大政交付了叔父平原君。其时恰有楚国名士虞子入赵,草鞋竹笠晋见赵丹,一番说辞大是不俗,力主赵国结盟三晋修好楚齐燕以孤立秦国!赵丹大为欣赏,当即赐虞子黄金百镒、白璧一双。次日赵丹与平原君密商,再次接见虞子,立封虞子为上卿,与蔺相如同领相权,位在蔺相如之上!从此,这虞子便被赵人呼为虞卿,与平原君一起成为赵丹的两大支撑,蔺相如与老将廉颇的权力便渐渐小了。 
  秦昭王特使一到邯郸,赵国君臣便犯难了。 
  平原君之妻乃魏国公主、信陵君妹妹,原是赵国维系魏国的要害人物。魏齐却是魏国王族大臣中力主与赵国共进退的强权大臣。如今魏齐为范雎所威逼,逃到唯一能抗衡秦国且与自己有深厚渊源的赵国,平原君如何能不接纳?若交出魏齐,眼见魏国漂向秦国,分明便是对赵国重大危害;若保得魏齐平安,再寻机在魏国拥立新王,而后护送魏齐重回大梁执政,魏赵便还是三晋老盟。如此利害权衡,赵国自是不情愿平原君赴秦王之邀。然则如此一来,秦赵两国便会立即对峙起来,发生大战也未尝可知。赵国新君即位不到两年,朝野大局尚多有错综阻隔,骤然开战分明对赵国不利。如此权衡,便不能与秦国硬对硬僵持。更有为难处在于:秦国此举并非对赵国叫阵,而只是为丞相复仇;战国之世恩怨分明,名士复仇更是屡见不鲜,以魏齐当年对范雎之残忍凌辱,便是范雎亲率大军追杀魏齐,天下公议尚不足为奇,况乎与赵国商议交人?若平原君不赴约,显然便是拒绝秦国商议交人,赵国便分明失礼,届时秦国大军压境要胁迫赵国交人,列国便无由为赵国说话,赵国又能如何? 
  蔺相如慷慨陈词,当先便是一句:“邦交无定势,唯利害耳。赵国断不能将邦国命运捆在赵魏结盟之战车上!”接着便历数魏国之反复无常,末了力主将魏齐解送回魏国,将这个火炭团回给魏国,让魏国自己与秦国了账!赵国要强大,除了维持与秦国不发生大战,便当不理睬列国龌龊,全力推行第二次变法! 
  谁知虞卿却是大不赞同。虞卿当年流走列国,魏安釐王嫌弃虞卿寒酸破相而不用。魏齐却是赏识虞卿才具,盛宴款待,力劝虞卿留在丞相府做首席主书襄助自己执政。虞卿虽辞谢而去,却从此自认魏齐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济处也常到大梁魏齐府公然讨金,每次都是养息数月携带百金而去。今日魏齐逃赵,虞卿却如何能赞同蔺相如将魏齐解送魏国?虞卿虽则不说国家利害,却将恩义必报的一番操守说得惊心动魄:“人言范雎:一饭必偿,睚眦必报。今追魏齐,足见其恩怨分明也!秦为虎狼之国,君相犹能如此,何独我大赵无情无义也?魏齐友赵二十余年,一朝危难入赵,赵国不思保全,反屈从于虎狼之危而落井下石,却有何面目以大邦立于天下!” 
  反复争辩,莫衷一是,赵丹便要平原君决断。反复思忖,平原君终是主张保全魏齐,决意应秦王之约赴咸阳周旋。 
  这年三月,平原君带着一百名武士门客与一千铁骑进入咸阳,受到了秦国君臣的盛大欢迎。所有铺排礼仪过后,秦昭王在咸阳宫偏殿与平原君小宴盘桓。饮得几爵秦昭王笑道:“素闻平原君高义,本王敢有一请,不知君有否担待?”平原君心下一沉便拱手笑道:“秦王吩咐,赵胜自是力所能及也。”秦昭王便道:“齐桓公得管仲为仲父,嬴稷得范雎亦若王叔也。今范君之夙仇魏齐在君之家,请足下派使归赵,取魏齐人头交来咸阳如何?”平原君笑道:“若不能为,秦王便要如何?”秦昭王笑道:“不消说得,只有请平原君长住秦国了。”平原君正色道:“贵而交友,为贱而不相忘也。富而交友,为贫而相周济也。魏齐乃赵胜之友也,危难来投,纵在我府亦不能交出,况目下已经不在我府也!”秦昭王拍案大笑:“呀!今日方晓魏齐不在平原君府也。如此自是好说,君且在咸阳盘桓几日,我自设法取魏齐人头,与君一睹也。” 
  当夜,秦昭王便派出快马特使飞赴邯郸,呈给赵丹一封国书,声言赵国若不交出魏齐人头,非但要发兵攻赵,且要长期拘押平原君!赵丹一看秦昭王如此杀气腾腾,顿时大惊失色,平原君若得不在,秦国攻赵却是如何支撑?一时不及细想,立即下令出动王宫禁军包围平原君府搜捕魏齐!偏是平原君走时有秘密叮嘱,总管家老闻得王宫发兵消息,立即从秘道放走了魏齐。魏齐孤身逃出平原君府,连夜来到虞卿府躲避。虞卿思忖赵国朝局,知道此时已经无法说动赵王,便匆忙封了相印遣散了仆役,只带着六名心腹武士,五更时分竟与魏齐在大雾弥漫中逃出了邯郸。出得邯郸竟是四野茫茫,那一国都不敢去,计议半日,最终还是乔装成商旅潜进了大梁。虞卿本是楚人,便提出设法拜会信陵君,以平原君名义请信陵君致书楚国春申君,但有春申君庇护,便可在楚国高山大水中逍遥隐居了。魏齐自是立即赞同,虞卿便秘密来到信陵君府请见。 
  此时的信陵君因与魏齐政见不合,早已经成了深居简出的高爵闲臣,骤闻虞卿来见,竟是一时想不起虞卿何许人也,便吩咐不见。时有魏国八旬名士侯嬴在侧,便将虞卿其人其事大大赞颂了一番,末了竟嘲讽一句:“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深为惭愧,便立即追出府门,却已经不见了虞卿。次日出城寻觅,斥候却报说魏齐已经羞愤自杀,虞卿逃遁不知去向了。恰在此时,赵国特使赶到了大梁,立即便割下了魏齐人头径直飞送咸阳。 
  秦昭王接到魏齐人头,便亲自郊送平原君归赵,平原君满腹愤懑无处发作,只有怏怏去了。秦昭王便亲自将魏齐人头送到范雎丞相府,大宴群臣庆贺。待群臣散去,秦昭王留下白起与范雎又秘密计议片时,白起便连夜赶往蓝田大营去了。秦昭王见范雎似乎并无大快之意,便笑问一句:“范叔啊,还有甚心事未了?说出来便了。” 
  “臣大仇已报,唯余一恩未了。”范雎见问,倒是不遮不掩。 
  “一恩?”秦昭王恍然笑了,“可是救你之人?” 
  “正是。”范雎一拱手道,“此人两次救臣,臣却无以为报。” 
  “此乃本王之过也!”秦昭王慨然拍案,“救得丞相,便是与国有功,何能不加封赏?范叔但说,此人何名?今在何地?” 
  “郑安平。便在臣府做舍人。” 
  “应侯但说,此人从文从武?” 
  “郑安平原是武士,自然从武了。” 
  “好!”秦昭王拍案,“本王定爵:郑安平晋军功五大夫爵!实职嘛,着上将军白起安置,应侯以为如何?” 
  “范雎谢过我王!”追杀魏齐之时,范雎便在天下恢复了真名实姓,此时大是快意。 
  秦昭王笑道:“范叔啊,今日快意之时,能否说说这郑安平当初是如何救你了?” 
  “当年之危,一言难尽也!”范雎一声感喟,不禁便是泪水盈眶,断断续续对秦昭王诉说了当年那段逃生经历—— 
  郑安平将满身鲜血臭尿的范雎用草席一卷,便扛着走了。郑安平的家在大梁国人区的一条小巷深处,是一座破旧空阔的院落,房倒屋塌荒草丛生,唯有祖上留下的一座破旧木楼还值得几个钱,除此竟是一无长物。郑安平一进破院子立即随手关了大门,借着月光将血尿尸身扛进小木楼底层,轻轻平放在唯一的一张木榻上,便开始了紧张地忙碌:在屋角吊起陶罐,在院中拣来一堆干树枝生火煮水,又将一把锋利的短弯刀塞进沸腾的陶罐里,接着又从屋角一个砖洞中摸出一包草药,在一只小陶碗中捣成糊状,又从靠墙处搜寻出两块近二尺长的白木板拿到范雎床前。 
  虽则一切就绪,看着血糊糊的范雎,郑安平还是惶恐得不禁拱手向天祷告一番,才开始咬着牙脱去了范雎的血尿衣衫,用弯刀刮掉浑身三十多处伤口的淤血,一一敷上草药汁。伤口处置完毕,郑安平便将两块木板夹于范雎两肋,用一幅白布从床下统身而过,将范雎整个身子捆包得固定在榻上,又抱来仅有的一床旧棉被盖住了范雎。一切做完,郑安平又赶紧用陶罐炖羊肉汤,炖得一个时辰,便用橇开范雎牙关,硬给他灌了一大碗肉汤…… 
  三日之后,范雎终于醒了。一番感喟答谢,一番散漫对答,范雎才知道郑安平祖上曾是药农游医,自己在军中也偶然为弟兄们治些急伤,治他这等骇人重伤,实在是误打误撞。由于父母早亡家道穷困,郑安平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后来,郑安平在丞相府听到秦国特使来了,便找驿馆武士帮忙,在不当值时悄悄驾着一条独木舟等住了王稽,才有了后来那些事情。范雎入秦后,郑安平在丞相府听说秦国有了一个新大臣叫张禄,便以寻祖陵迁葬父母为名,辗转到秦国寻觅自己,恰遇刺客,便又救了范雎一次…… 
  “天意也!”秦昭王不禁便是慨然一叹,“郑安平若再有功勋,便是做大秦封君也是当得也!本王何吝赏赐?” 
  范雎一番拜谢,次日便与郑安平一起到了蓝田大营。白起正在中军幕府与几员大将密商大计,闻得应侯到来,立即亲自出迎。及至范雎将来意一说,白起将郑安平一番打量便道:“按照法度,五大夫爵可为十万军之将。然郑安平尚未有领军阅历,便先在前军蒙骜将军帐下做司马,而后凭才具战功授职,应侯以为如何?”范雎原是以为秦王有诏,白起自当立即任命郑安平为一军之将,不想白起如此处置,却也是无话可说,便拱手笑道:“武安君言之有理,便是先做司马了。”见郑安平大皱眉头,白起破例笑道:“五大夫毋忧。秦军历来不窝军功也。大战在即,你但立功,我便立即授你将军实职!” 
  “谢过武安君!”得素来不苟言笑的赫赫武安君安抚,郑安平顿时精神大振。 
  范雎的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进得幕府与白起秘密计议半日,便在暮色时分欲回咸阳。正在正在白起送出营门之时,一骑斥候快马飞到,禀报了一个紧急消息:韩国上党郡守冯亭,正在密谋带上党之地归赵! 
  范雎、白起大为惊讶,低声商议几句,立即一同起程,连夜赶回了咸阳。       
第十四章 对峙上党   
一、天险上党地 
  秦赵对抗,上党具有非同寻常的地位。 
  先得说说地缘大势。若以两国腹地本土论,秦赵之间堪称天险重重距离遥远。函谷关东出,中间隔着周室洛阳王畿、韩国、魏国的千里河山。从秦国的河西高原东出,且不说河西高原本身之险峻,从九原云中大草原汹涌南下的大河更是难以逾越的第一天险。过了大河,便是又一天险吕梁山。吕梁山东北——西南走向,东北接楼烦的管涔山,西南至大河禹门口接龙门山,依河逶迤近千里,连绵群峰高耸,仿佛便是上天为大河刻意筑起的一道接天大堤。过了吕梁山便是丰饶的汾水河谷平原。河谷平原的北部是属于赵国的晋阳,中部南部便是魏韩两国的河东、河内之地。越过河谷平原,便是又一道南北绵延千里的天险——太行山。 
  太行之名,古已有之。《山海经·北次三经》云:“北次三经之首,曰太行之山。其首曰归山。”后世《博物志·山》云:“按太行山而北去,不知山所限极处,亦如东海不知所穷尽也。”在古人口中,这太行山又叫五行山、王母山、女娲山,却是大大有名。这道绵延大山与吕梁山一样,也是东北——西南走向,东北起于赵国代地的拒马河谷,西南至于魏国河内的大河北岸,也同样是绵延千里。 
  吕梁山与太行山夹持的汾水河谷平原,还有太行山以东直抵大河入海处的千万里广袤土地,春秋时期都是天下第一大诸侯——晋国之领土。魏赵韩三家分晋,天下便进入了战国。战国分野:太行山以东以北为赵国,吕梁山南端(河东)、太行山中段及南端(河内)并大河南岸平原,为魏韩两国。也就是说,秦国要向东进入赵国,这太行山便是最后一道天险。 
  太行山之为天险,在于它不仅仅是一道孤零零山脉。太古混沌之时,这太行山南北连绵拔地崛起,便轰隆隆顺势带起了一道东西横亘百余里的广袤山塬。于是,太行山就成了南北千里、东西百余里甚至数百里的一道苍莽高地。更有甚者,这道绵延千里的险峻山塬,仅有东西出口八个,均而论之,每百余里一个通道而已。所谓出口,便是东西横贯的峡谷,古人叫做“陉”。这八道出入口,便是赫赫大名的“太行八陉”。自南向北,这八陉分别是: 
  轵关陉。轵者,车轴之端也。轵关者,通道仅当一轵(车)之险关也。这个陉口位于河内太行山南端(今河南省济源县西北),是河内进入上党山地的第一通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魏国在轵陉口修筑了一座驻军城堡,叫做轵邑,专司防守这个重要通道。 
  太行陉。亦名太行关,位于河内太行山南麓之丹水出口,正对韩国野王要塞,是为韩国连接上党的唯一通道。 
  白陉。亦名孟门,位于河内太行山北折处(今河南省辉县西)。魏国在这里也同样修筑了防守城堡,叫做共邑。 
  滏口陉。因在太行山东麓滏水河口而得名,位于赵都邯郸西南的石鼓山(古称滏山),山岭高深,形势险峻,为赵国进入太行山以西之上党的最重要通道。 
  井陉。亦名土门关,位于太行山东麓井陉山,为赵国西出汾水河谷的重要通道,更是秦国从晋阳进入赵国的重要通道。 
  飞狐陉。亦名蜚狐陉,位于太行山东麓恒山之峡谷口。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迤俪蜿蜒百有余里,是燕赵通胡之要道。 
  蒲阴陉。亦名子庄关,位于太行山东麓之燕国易县西北,是燕国向西进入楼烦的唯一通道。后世称为金陂关、紫荆关。 
  军都陉。亦名关沟,为太行山最北之通道,位于燕国蓟城北部之军都山,是燕国北上胡地之通道。 
  如此天险,秦国大军要越过太行山,却是谈何容易! 
  这八条通道中,北边四条(井陉、飞狐陉、蒲阴陉、军都陉)秦国是无法利用的。因为秦国大军只有从河西高原渡过黄河、翻越吕梁山、穿过汾水河谷平原,才只有利用北边两陉(井陉、飞狐陉)的可能。一则是这条路线在当时根本不可能行进大军,二则是纵然千方百计行军抵达,大军也没有可以展开的战场,不堪对方一军当关。这种情势便决定了秦国不可能从太行山北段进逼赵国。从秦赵抗衡的军争大势看,此时的秦国已经稳定占据了河东、河内两郡,北边的晋阳(太原)也在与赵国拉锯之中。最可行的进逼赵国的通道便是太行山南段的四条通道——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这四条通道,除了滏口陉在赵国腹地,其余三条恰恰都在目下秦国的河内郡。 
  然则,整个这四条通道却都要通过一片要害山地。这片山地便是上党。 
  上党者,以其高“上堪与天党”之赞誉得名也,可见其巍巍乎高踞中原之威势。 
  太行山巨浪排空般崛起时,连带掀起了一大片峥嵘高绝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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