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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大秦帝国-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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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敢弃国人之志,而图一己之私荣?诚如上将军言,田单原本商旅之才,不期而做救亡之将,却非有兵家之能。然自忖上合天道,下承民心,受命危难之中,若上将军能应时退兵归燕,全齐国而成大义,田单自当解甲归商,永不言兵。然则,若上将军坚执灭齐化齐,田单纵无兵家之能,亦当与上将军一力周旋,而义无返顾也!耿耿此心,尚望将军体察。 
  乐毅良久默然,盯着军吏突兀笑道:“足下不是鲁仲连么?” 
  自称“连仲”的信使目光一闪,随即抱拳一拱:“在下正是鲁仲连也。”“千里驹志节高洁,深为敬佩!”乐毅拱手还礼,谦和的笑容却迅速敛去,“足下通晓天下大势,果真以为齐国民心还有根基么?”“民心若流水,动势也。”鲁仲连一脸肃然,“上将军之目光所及,自是齐人怨声载道歆慕燕国宽厚新法。然则如田单鲁仲连者目光所及,却是民心根基尚在,齐国固不当灭。其间根本,便是人群之差异也。上将军注目者,不堪赋税劳役之山乡庶民百姓也。田单鲁仲连之注目者,官吏士子商旅百工国人也。以时势论,士商百工乃当今邦国之本,若此等人群奋起救亡,拥立新王,推出新法大政宽减庶民重负,安知庶民之心不会回流入齐?” 
  “孤城一片,如何推行新法大政?” 
  “假以时日,孤城自会通连。” 
  “你是说,以即墨莒城之力,可以战胜燕国大军?” 
  “强弱互变,强可弱,弱可强。”鲁仲连一句撂过了对于精通兵法的乐毅而言根本无须多说的这个道理,转而恳切道,“上将军内心自明,燕国朝野对仁政化齐之方略,早已多有非议。纵是燕军大将之中,对宽围缓攻之法亦多有愤懑。上将军纵然远见卓识,身陷平庸昏聩之泥沼,徒叹奈何?若一朝老燕王病故,燕国朝局逆转,上将军何以处之?仲连为上将军计:不若迫使新齐王割济西十三城而退军,既全齐国,又成君之大业,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也?” 
  “千里驹果然不凡,居然反客为主也。”乐毅哈哈大笑,“由此看来,田单回书当是鲁仲连手笔了。请先生转告田单:公既不降,胜负便看天意了。即墨城破之日,公毋悔也。” 
  “谨遵台命!”鲁仲连一拱手,“告辞。”方得转身却又突然转身,“田单复国之日,上将军毋悔也。”说罢便大步去了。望着鲁仲连上马驰去,乐毅不禁陷入了深深沉思。鲁仲连的一番说辞,使乐毅内心深为震惊。鲁仲连对燕国太熟悉了,仅是熟悉还则罢了,更能洞察幽微剖陈利害。有此等人物,齐人抗燕便有了远见,加上田单貂勃之善于处置兵事政务,以这两座孤城为根基的抗燕力量便会成为真正的劲敌。然则,真正令乐毅担心的,倒还真不是对手的实力陡增,毋宁说,有了真正势均力敌的对手,他倒有几分欣慰。长驱齐国三千里如入无人之境,对于一个酷好兵家战阵的统帅来说,也真是索然无味。真正令乐毅担心的,恰恰是鲁仲连点破的燕国朝野走势。鲁仲连身在齐国,都看破了燕国朝局潜藏的忧患,各大战国岂能懵懂无知? 
  攻齐以来,燕国已经成为天下注目的焦点,各国特使云集之地。各大国无不关注蓟城与齐国战场的一举一动,对燕国的未来图谋,更是备细揣摩。根本原因只有一个,燕国若能安然吞下齐国,便会陡然成为天下最大最强的战国,一举与秦国分庭抗礼,一举改变战国格局!如此大势,那个大国能无动于衷?对列国威胁最大的野心勃勃的齐湣王田地已经死了,齐国的府库财货也被瓜分了,齐国纵然复国,也再不会是那个殷实富强的“东帝”了。当此之时,乐毅自己为五国谋,便必然是千方百计地扶助齐国,避免齐国真正被燕国成功吞灭。“上将军,下雪了!”幕府外传来中军司马兴奋的喊声。 
  乐毅恍然抬头,幕府大帐的气窗正纷纷飘过硕大的雪花,噢,冬天到了。漫步走出令房,走过聚将厅,走出了暖烘烘的幕府辕门,乐毅看见中军司马正与几个军吏兴奋地指着漫天飞扬的大雪谈笑议论着。 
  “没见过大雪?如此高兴?”乐毅木然地板着脸低声嘟哝了一句。 
  “上将军,”中军司马笑道,“冬雪来得早,即墨莒城就要撑持不住了!又冷又饿,如何打仗?他们一降,这大战便要完胜了!”“想辽东家园了?” 
  中军司马嘿嘿笑了:“打仗么,都盼个早日凯旋了。” 
  正在这时,突闻雪幕中马蹄急骤,便见一骑如火焰般飞来。显然,这是唯一能在军营驰马的斥候飞骑到了。瞬息之间飞骑已到面前,斥候翻身下马急促拱手:“禀报上将军:即墨民军全部换装皮棉甲胄,城中肉香弥漫,粮草充足。来路尚不清楚!”乐毅似乎并没有惊讶,思忖片刻双眼便是一亮:“派出一队飞骑探察海岸,若有秘密后援立即来报。”“嗨!”斥候一跃上马便箭一般去了。 
  冰凉的雪花打着面颊,极目望去,竟是雪雾茫茫。看来,这场入冬大雪绝非三两日停得下来了。齐国的冬天很讨厌,又湿又冷,任你是皮棉在身,只要到得旷野,便会被海风吹成凉冰冰湿漉漉的水棒子。辽东的雪天是可人的,飘飘飞雪苫盖山川,虽然寒冷却自有一种干爽。这齐国的雪却是怪异,鼓着海风肆意张扬沉甸甸湿漉漉海盐一般扑粘在身上,挨身便化,分明是大雪纷飞,落在身上却是一片片水渍。大雪已经下了一个时辰,漫天雪花飞扬着交织着重叠着延续着飘落大地,辕门外的马道却只是湿漉漉的竟没有积雪。这个齐国啊,天气也像人一般难以琢磨也。都说齐人“贪粗好勇,宽缓阔达”,可当你越过那宽缓的平原而真实抵近齐人时,却会发现一座座突兀奇绝的山峰横亘眼前。不是么?突然之间,即墨粮草充足了,寒衣上身了。这只有一个可能,即墨有了秘密后援!哪一国?不好说。然则无论是何方秘密出手,都意味着各国作壁上观的局面已经开始了微妙地变化,开始有动静了。因由呢?莫非他们都看到了燕国朝局之微妙,齐国抗燕之根基,而揣测乐毅未必能安然化齐入燕?更有甚者,亦或他们根本就以为燕国消受不下齐国这个大邦?果然如此,为何秦国却不动声色?按照天下格局,秦国是最应该有动静的,而秦国但动,便绝非仅仅是秘密后援。 
  战国以来之传统:但凡实力大国,在列国冲突中总要多方斡旋折冲,使战事结局最终能为既定各大国所接受。没有各方实力大国的协商密谋分割利市,一国要吞灭另一国几乎是不可能的。私灭小国尚且不能,何况吞灭齐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齐湣王背弃五国而私吞宋国,结局便是千夫所指五国共讨。燕国却正是秘密合纵利市分割,才促成了合纵攻齐。灭齐大战,惟独最强大的秦国没有分得任何利市,眼看齐国就要没有了,秦国竟依然不动声色,确实令人费解。 
  尽管蓟城有传闻,说当初燕国对秦王母子有恩,尤其是宣太后对乐毅“有情”,才使秦国不争利市而援助燕国攻齐。乐毅却嗤之以鼻。作为谋国之重臣,他从来蔑视这种以秘闻轶事解说邦国利害的荒唐说法。以秦国法令之严明君臣之雄心,如何能在如此重大的邦交利市分割中以王者一己恩怨定方略?即便当初出兵之决断有一抹情谊的痕迹,目下这不动声色,也绝不意味着秦国依然“痴守情谊”而放手让燕国灭齐。倘若果真如此,秦国还是秦国么?这里只有一个可能,秦国很清楚燕国朝局,很清楚齐地的抗燕大势,更清楚他乐毅的方略与军中大将的磨擦,从而断定燕军不能最终征服齐国。 
  若秦国断定齐人抗燕不成气候,便必然有两个方略:其一,派遣战无不胜的白起亲率精锐大军“襄助”攻灭齐人最后根基,那时即便秦国不言,燕国能够不分地与秦么?其二,联结五国,强迫燕国撤军,保存弱齐,那时燕军不撤行么?如今不动声色作壁上观,便是吃准了两点:燕国朝局动荡,乐毅未必能撑持到底;齐国抗燕有望,燕军未必能力克两城。惟其如此,才会有这种不动声色的方略——既维护与燕国的盟友之情,又给将来与已经丧失了争霸实力的弱齐修好留下了余地。 
  想是想得清楚了,乐毅的心却如那灰色的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乌云。 
  他将如何应对呢?撇开朝局不说,单就对齐方略说话,似乎也只能沿着“长围久困,仁政化齐”的方略坚持下去。如果放弃这一方略转而猛攻,以辽东大军目下的战力及他的精当运筹,他自信能够完全攻克两座孤城。可后果呢?五国眼看齐国将灭,必然联军干预,要么平分齐国,要么保存弱齐,二者必居其一!对于已经为山九仞的燕国而言,无论哪种结果都意味着屈辱与失败。唯一能走的一条路,便是长围久困,先化其余齐地入燕,两座孤城则只有徐徐图之。如此方略,可使大局始终模糊不清,各大战国对一场结局不清的战事,便没有了迅速达成盟约干预的因由。纵有一两个战国图谋干预,燕国也能慷慨回绝:“我军仁政安齐,解民倒悬,横加干预便是与大燕为敌!”辽阔的军营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大雪却依然鼓着海风无休止地从天际涌来。     
六、兵不血刃 战在人心 
  倏忽之间,五年过去了。 
  过了“地气发”的正月 ,便进入了第六个年头,田单已经被这不伦不类的战争拖得精疲力竭了。五年以来,燕军只在离城五里之遥围而不攻。每日太阳出山之时,便有燕军一个千人队开到城下散开反复大喊:“即墨父老兄弟们,出城耕田了——”“田地荒芜,农人痛心!”“河鱼肥美,正是张网之时!”“燕军绝不追杀田猎庶民——”如此等等喊得两个时辰,便城下埋锅造饭,吃完了再喊,直到日暮西山方才撤去。日复一日,即墨的农夫们便先吵吵着要出城一试,城头防守的兵士也渐渐松懈了。田单明知这是乐毅的化坚之计,却又无可奈何,谁能对一个年年月月每日向你表示宽厚友善的强大敌人始终如一地视若仇雠呢?庶民百姓心旌摇动,田单若反其道而行之,以严酷军法禁止出城,岂非正中乐毅下怀?无奈之下,便在第三年的清明,田单允许了百姓们祭奠祖先坟墓。齐国的清明在二月中旬,比中原各国的清明早了近一个月,尚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田单分外谨慎,下令一万精锐军士夜里便进入城外壕沟埋伏,城门内更是伏兵器械齐备。从心底里说,田单倒是希望燕军乘机截杀庶民,甚或希望燕军乘机猛攻,果真如此,便再也不用担心乐毅的化坚之计了。毕竟,打仗最怕的便是人心涣散。然而,当即墨人三三两两小心翼翼地出城后,却发现本应早早就掩埋在荒草之中的祖先坟茔,却整肃干净地矗立在各个陵园,四野细雨飞雪,非但没有燕军兵士马队,连燕军大营都后退了二十里。齐人最是崇敬祖先神灵,骤然松弛之下,即墨百姓竟是成群结队涌出城来,在祖先陵前放声大哭。 
  便在那时,田单突然心中一动,带着一万精锐兵士出城,隆重修建了死难即墨之战的二十余万烈士的大陵;陵前树立了一座三丈六尺高的青石大碑,碑上大刻八个大字——与尔同仇,烈士大成!此时的即墨人,实际上已经是逃亡难民居多了,他们的族人大部死在了即墨城下,如今得以祭奠,如何不痛彻心脾?便在大陵公祭之时,竟是万众痛哭失声,“血仇血战,报我祖先”的复仇誓言大海怒涛一般滚过原野。从此,本来是要守城打仗的田单,只好与乐毅展开了无休无止的心战攻防。春耕之时,燕军远远守望,时不时还会有农家出身的士兵跑过来帮即墨农人拉犁撒种,田野里竟洋溢出一片难得的和气。每每在这时,即墨城便会涌出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嘶哑着声音长长地呼唤:“三儿,春耕于野,你却到哪里去了——”“我儿归来兮,魂魄依依!”耕田的农人们骤然之间便面如寒霜,冷冷推开帮忙的燕军士兵,赳赳硬气地走了。五月收割,燕军便在田边“丢弃”了许多牛车。一班农人便高兴地喊起来:“燕人真好!帮我牛车也!”便用牛车拉运割下的麦子忙碌得不亦乐乎。当此之时,便恰恰有族中巫师祭拜谷神而来,一路仰天大呼:“燕人掠齐,千车万车!回我空车,天道不容!”农人们恍然羞惭,便纷纷大骂着燕人贼子无耻强盗,愤愤将燕军牛车掀翻在水沟里。 
  幸亏了有奔波后援的鲁仲连襄助谋划,五年之中,田单总算一步一险地走了过来,维持得即墨人心没有被乐毅颠散颠乱。然则,田单却是深感智穷力竭了,本当三十余岁盛年之期,不知不觉间竟是两鬓如霜了。每遇鲁仲连秘密归来,田单便是喟然长叹:“千古一奇,即墨之战也!若再得三年,田单纵然不降,庶民百姓也要出逃了。”已经是黝黑干瘦的鲁仲连却总是生气勃勃地笑着:“田兄与当世名将相持五年,交兵则恶战,斗法则穷智,以孤城对十余万大军而屹立不倒,正在建不世之功业,何其英雄气短也?”田单却是疲惫地一笑:“仲连兄,我本商旅,奔波后援正当其才。你本名士,治军理民原是正道。你我还是换换,让我透透气如何?”鲁仲连不禁哈哈大笑:“田兄差矣!挽狂澜于既倒,原非一个才字所能囊括,顽也韧也,心也志也,时也势也,天意也!”田单便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正在这春寒艰危之时,秘密斥候报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燕昭王封了乐毅做齐王!惊愕之余,田单顿时心灰意冷了。用间之计再奇,遇上如燕昭王这般君主,却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竟砸了自己的脚。乐毅若果真称王治齐,即墨莒城如何能撑持得下去?看来,上天当真是要田齐灭亡了。 
  原来,田单与鲁仲连在一年前谋划了一个反间计:通过庄辛,重金收买了一个燕国中大夫,让这个中大夫秘密上书燕王,说乐毅按兵不动,是借燕国军威笼络齐人,图谋齐人拥戴乐毅自己为齐王;目下之所以尚未动手,唯顾忌家室仍在蓟城也。身在病榻的燕昭王看罢上书,竟是良久沉默。守在病榻旁的太子却是一脸紧张:“父王,乐毅既有谋逆之心,便当立即罢黜,事不宜迟也。”“竖子无谋,妄断大事也。”燕昭王冷冷地盯了太子一眼,“立即下诏,明日朝会。”此日举朝臣子齐聚王宫正殿,一脸病容满头白发的燕昭王竟拄着一口长剑做了手杖,艰难地走进了王座,却一脸肃杀的挺身站着,一挥手,御书便捧着一摞羊皮纸走到了王座下,请每个大臣拿了一张。 
  “奇文共赏。“燕昭王冷冷地开了口,“中大夫将丌上报秘事,诸位且看了。”大臣们飞快浏览一遍,竟是举座惊愕默然,谁也不敢开口。 
  “将丌,你可有话说?”燕昭王嘴角抽搐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一个敦厚肥矮的黝黑中年人从后排座中站起,拱手高声道:“臣之上书,字字真实,天日可鉴,我王明察!”“天日可鉴?”燕昭王冷笑一声,“诸位皆是大臣,以为如何?” 
  “我王明鉴!”所有大臣竟是不约而同地喊出了这句不置可否的万能说辞。“王心不明,臣心惴惴?”燕昭王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陡然提高了声音,“此为邦国大计,本王也不用你等费力揣测,今日便明察一番:我大燕自子之乱国以来,齐国乘虚而入,大掠大杀,毁我宗庙,烧我国都,致使数百年燕国空虚凋敝,举目皆成废墟!此情此景,至今犹历历在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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