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猿山 >

第17章

猿山-第17章

小说: 猿山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时哭的人倒有,不知为什么哭。人,平常时说人命关天,在战场上,人命和只小鸡一样……”    
    文广觉得他像置身当年的战场,那种惨烈感在他内心复活了。一头牛“哞”地叫一声,他一怔,眨眨眼睛,思维又回到现实来。看看文广,说:    
    “文广同志,你说真会有这样的事,喊声造反就夺了权?”    
    文广不知他的意思,不敢说话。    
    “俺看不行!”他突然义忿填膺了,“这不行!指定不行!夺权比拔棵大葱还容易,还有人去拼命流血打仗吗?美国鬼子来了怎么办?苏修来了怎么办?日本鬼子再来怎么办?蒋介石回来怎么办?还有人当兵吗?文广同志,你说你去不去?”    
    文广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声“不去”。    
    “是呀!”他说,“我不允许他们造反!在我眼皮底下造反,耗子吃猫奶胆子大了!这事俺是管家!不管大金牌回不回来,都是管定了!”可是他说了这句话气却慢慢泄了,好像雷雨正烈时天边却现了亮光。他摘下“金太阳”,放在掌中看,突然恨恨地说:“文广同志,这事就怪你爹,他要不收俺的牌子,那还有什么说的?他收俺的牌子为什么自个放起来?那是我用命换来的呀!我为他作证?俺证明是他砸了牌子!……”    
    文广像截空心树干一样僵立着,最怕他往这上想,他偏偏就想到了……    
    “哞——”丢了犊子的乳牛又叫一声。赵天丰猛地想到小牛犊还没找到,叫一声“怎么忘了正事,这事闹的”,起身就跑。    
    文广僵立半晌,好像听到“咩咩”的羊叫声,小牛犊的叫声与羊很像,他朝那声音跑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忽听山上有人唱歌,他见山脊上出现一个巨人,牵头小牛。人和牛被强烈的阳光照耀出虚光,晃悠悠的。那歌唱的是:    
    我端起三八枪    
    我子弹上了膛,    
    我背起手榴弹,    
    勇敢上前方。    
    ……    
    唱着唱着,歌词却变了:    
    我看你往哪儿跑,    
    我看你往哪儿藏,    
    我拴住你的头呀,    
    跟我找你娘。    
    别看你四条腿呀,    
    我办法比你强,    
    我牵着一个看着一群,    
    工分就扣不到我头上,    
    工分就扣不到我头上……    
    ……


第三部分:叫俺“爹同志”大金牌在喊我(1)

    文广当天就回到县城。从感情上说,他不想再回猿山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革命群众在县高中操场召开批斗“三反分子”丁承禄大会。头天晚上丁家人接到通知:去参加批斗会,划清界线,文广还被动员去揭发父亲。母亲吓得连哭都不会了,她到底还是个乡下妇女。那一夜对他们而言,长于百年!整个东半球的黑暗化为无边的恐怖!文广只好硬充家里的男子汉,叫别人都不要出门,他去会场打探情况。他穿戴好那套红卫兵“行头”,出了家门。    
    文广突然想到他已被“八、九点钟的太阳红卫兵反到底战斗总队”开除了,就觉这身“行头”是偷来的一般。猛抬头,正见“八、九点钟的太阳反到底战斗总队”开过来了,他忙躲到墙角。唉,这个组织的名称还是他想出来的呢!无数的红卫兵组织造成重名,想个独特而有意义的名称并不容易,是他灵机一动,想到毛主席说年轻人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而现在,他如落日躲向山后。换掉这身“行头”?他有失去保护色的恐惧感,穿着?到底是羊披狼皮,内心对狼更恐惧了。    
    向会场开进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大街小巷涌进主街道,红旗翻着血的浪花,袖标是血的河流,这就是气势!文广被这无限强大的力量震慑住了,自知不是这力量中的一分子,恐惧是无法控制的。    
    到了会场,文广才想起父亲,父亲在哪里?语录歌和口号狂涛般冲天而起,这一片忿怒的火海啊!他像棵小树,在火海的边缘被烤焦了叶子,在气浪中索索发抖!猿山过去狼多,人们不敢直呼狼,叫“张山”,一年四季送四头猪去狼窝,活猪捆了送去,文广觉得自己是一头被捆了去供张山的猪。会场突然一静,火海在腾起之时瞬间凝固。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押着丁承禄上了台,火海突然又震荡起来,如大地震带动大地上的一切在狂舞!文广突然看见黑的太阳,黑光把他压迫到地上,身体缩小成一条小软体虫,想往土里钻又钻不进。愤怒、疯狂、野蛮、原始的力量从地下冲出,山崩地裂,熔化一切;摧毁一切的岩浆喷发奔涌,城市、田野、山川……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一切在这呼啸里化为灰烬,亿万年前的造山大运动又开始了,大海隆为高山,高山陷为深谷,江河一律朝西流,地球加快自转速度,追上了逝去的时间,引起太阳吸力的失衡,造成九大行星相撞……这条小虫看见一只巨大的脚,只要这只脚一动,他就被踩没了!飞呀!只有翅膀能救他!他真的飞起来了,绕着会场飞,看见了父亲;绕着县城飞,看见了母亲;绕着猿山飞,看见了英雄叔……一九六七年夏季的这一天,丁文广当真体验了“灵魂出窍”……    
     “打倒‘三反分子’丁承禄!”    
    这口号声因了黄金的力量确乎天崩地裂!连刚才说话的老汉也大叫起来。文广突然产生从未有过的恐惧,“异类”的恐惧,强烈的孤独感使他发冷,仿佛整个地球他这种生物只有一个!他在海啸般的口号声里逃跑了……    
    文广也不知自己逃到了哪里,只要见不到人就行。他也不知逃了多远,只知在一片苞米地里,像只在秋风秋雨中抖索的小鸡。他完全忘记时间的流逝,批斗会散场了还不知道。忽然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我可看清他了,到底不是凡人!”    
    “那还用说,一般人敢在这场合作证?早吓尿了!”    
    “陪斗的人可倒了霉,主角斗不成,拿他们垫背!”    
    文广听不懂,不知身在何处。突然醒悟:是英雄叔来为父亲作了证吧?跑出苞米地,才知这是操场外的苞米地。他忽见旗杆的基座下冒出一缕青烟,有个人背靠基座坐在地上抽烟。是英雄叔!他跑过去,又猛地站住,一种发之内心的敬畏感使他不敢走过去,或者是面对太高大的东西,在一定的距离内才能看清。英雄叔呀,你怎么来了!他无声无息地挪过去。英雄叔的表情让他不敢开口,难解的不平和悔恨扭曲了英雄叔的脸,是七年后又见到大金牌他心里难受?他在看什么?地上一条蚯蚓在挣扎,它被小蚂蚁群包围了,小蚂蚁密密麻麻叮在它身上不放,无论它怎样扭动,就是抖落不掉,并且大队的蚂蚁援军浩浩荡荡从石缝涌出,蚂蚁们就是要把蚯蚓拖进窝里,这么大的蚯蚓竟被小蚂蚁治住了。呸!他猛吐一口痰,十几只小蚂蚁淹在痰里,艰难地蠕动,但蚁群前仆后继,蚯蚓是难逃厄运了。    
    “英雄叔……”    
    “文广同志?”赵天丰看看他,非常坦白地说,“俺真他妈没用,你爹夺了我的大金牌,我反来为他作证,这不是贼偷了驴俺还送草料去吗?俺一路在骂自个儿,可还是来了,真想一手榴弹!”    
     “英雄叔,你打我一顿出口气?”文广话出口就觉得这话太孩子气,但他十分真诚。    
    赵天丰看看他,笑了。    
    “英雄叔,去饭馆吃饭。”文广说。    
    “好!”赵天丰说,“你有粮票?”    
    “有!”文广说。    
    赵天丰环视操场,告别似地说声“冲”。    
    县城最好的饭馆是老关东,如今改叫工农兵大食堂,只卖大众饭了。文广问:“英雄叔,高粱米饭,一碗半斤,你要几碗?”    
    “三碗!”赵天丰伸出三个手指。


第三部分:叫俺“爹同志”大金牌在喊我(2)

    可惜没有好点的菜,大锅小白菜,有几块豆饼做的豆腐,灰白色的,羞怯怯地藏在小白菜里,几根粉条缩头缩尾游在汤里。赵天丰捞豆腐、捉粉条,二目放光。    
    “再来两碗菜!”文广叫道。    
    “好!”赵天丰很高兴。他已经吃第二碗饭了,吃完这一碗,把空碗摞起来,再吃第三碗。文广问他还要不要饭,他看看摞起来的三个碗,似乎还嫌不够高,说再来两碗!吃完这两碗,看看一摞五个空碗,很有成就感的样子,笑眯眯的。文广突然心有所动,这就是战功显赫的英雄吗?如果他不回老家……    
    “来碗白干,一瓶果酒。”文广又叫一声。    
    “好!吃了五碗干饭,来碗酒溜溜缝儿!”赵天丰很兴奋。抿口酒,慢慢吁口气,别提多美。他情绪好极了。    
    文广这才敢问他为什么又来了。他说:“唉,好几个人叫我来呀!吴友亮你还记得吗?”    
    “吴叔叔呀,太记得啦!”文广说。    
    赵天丰说:“那是好人!一辈子不忘一九六一年冬天你爷给他的半面袋粮,前天半夜他来到猿山,先去安慰了你爷,又去俺家。他说:手榴弹,你要真记得咱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战友,你去为丁承禄作证,算我求你了,你以后有难事找俺。不然,咱们就不是战友!他说完就走了,连袋烟也不抽。他怕影响不好,他是莲花峰大队书记了,你知道吗?小样儿,一当官就疯!”他笑了。    
    赵天丰又说:“文广同志,你凤英姑姑怎那么喜欢你呀?你猜她怎么对俺说的?文广是我干儿,我干儿的爹出了事你不帮忙?我干儿的爹就是不当县委书记,反正也轮不到你头上,何苦不帮帮俺干儿。你听她说的!”他笑了。文广也十分温暖地笑了。他回家把这话说给母亲听,母亲说文广呀,从今后马凤英就是你干妈,英雄就是你干爹!    
    又喝口酒,赵天丰一脸的笑,说:“灵芝这丫头也有意思,说爹呀,俺求你件事。我说你说吧。她说你先答应俺才说。我答应了。她说爹呀,你去县城一趟吧,文广大哥大老远的求你来了。文广同志呀,老婆的话动耳,女儿的话动心,血缘关系呀,那是俺女儿呀!答应都答应了,能不来吗?”    
    文广眼前晃着两条大辫子。    
    “可是文广同志呀!”赵天丰神秘地笑一下,“俺也想来呀,说实话不全是为你爹作证,俺想大金牌呀,七年没见它啦,不知它过得好不好呀!”他解开衣扣,一只脚架到凳子上。“开始俺还怪寒碜的,咱这丢了牌子的人上台去丢人现眼?大庭广众,人山人海,真叫‘光屁股推磨’——转圈儿丢人啦!一九六三年,你爹拿俺当反面教材,叫文化馆把俺丢牌子的事画成图画,挨村宣传,赵天丰在全县成了‘山神爷’,没人见过,可全知道!我忽鲁巴儿听见‘当啷’一声响,那是俺的大金牌的响声,隔一万年俺也听得准,浑身来劲呀!俺蹦上台去,台上台下全被‘镇住’。大金牌呀,老战友呀,今儿又见面了,你瘦了,没过去圆了,重量也轻了。文广同志,你猜俺当时怎么想的?俺想吃了它!咬一下,咯牙,可味道是甜的,真是甜的!”喝口酒。“文广同志,你猜我当时怎么说的?我说同志们、老乡们,认识我吗?我就是战斗英雄赵天丰,赵天丰就是我;大金牌是我得的,得大金牌的是我!你猜怎么的?他们全拍呱儿,那个响,一千挺机关枪扫射一般!哈哈!”他开怀大笑,声震四座。“我也给他们‘捞干’的,说我也丢了大金牌,丢了大金牌的也是我!不想他们全笑了!我说我赵天丰是受了美国的资产阶级思想影响才忘本变质的,我把大金牌凿下一圈,留个纪念,有利于改造资产阶级思想——文广同志,我哄他们呢,其实是俺舍不得大金牌,可他们全拍呱儿,哈哈……”


第三部分:叫俺“爹同志”大金牌在喊我(3)

    “英雄叔,你可救了俺爸啦!”文广说。    
    赵天丰说:“这不算什么,你也帮过我呀,你爹也帮过我,一九六二年请我吃过饭,送一包大麻花呢!”一口喝干酒,“嗨”一声。他眼睛红了,红得像鹰的眼睛正对日光,令人心悸,从脖子到胸脯更红,让人感到一种野性的奔放和山岭一般的高傲。文广强烈感受到这位主宰全家人命运的恩人的强大。心底却涌动轻视的情绪,小蛇似的游动,为一包饼干和一包麻花就为仇人作证?    
    “文广同志呀,”赵天丰说,“自从俺知道大金牌在你爹手上,我就恨上他了。我为什么还要来呢?见到大金牌就了了心愿,为什么还要说出实情?你爹到底是打过江山的人,当官天公地道,像那些连枪也没摸过的人,喊声造反就夺了权?连儿子都没有就当爷?俺打仗流血不是为他们的!私仇,公事是两码事。”    
    文广觉得他的胸怀还挺宽广。    
    酒足饭饱。还剩一瓶果酒。赵天丰说他不喝果酒,没劲不说,还上头。文广给他灌一瓶白干带上。文广请他去家里坐坐。他走了几步又停住,说:“文广同志,俺不去了,你凤英姑姑说了,叫我办完事就回,别去家里麻烦。”文广知道凤英姑姑的心思,也就不勉强。可是总得买点东西。赵天丰说:“文广同志,你凤英姑姑说了,空手去空手回,这瓶酒我还得藏在怀里——厉害着呢!”他像个极听老婆话的农民。文广说:“她是我干妈,我这个干儿子还不能给她买点东西?”赵天丰笑了:“文广同志,你要认这个干妈,你另找日子去,带什么东西去都行,俺还沾个光,今儿不行。”文广想想,去商店给灵芝买了一板红绿塑料发卡。    
    “这个好!”赵天丰十分高兴,“俺觉得有件事没想起来,就是给灵芝买个发卡回去。这东西好看!”    
    文广看得出他十分喜爱女儿。    
    赵天丰眼光里是醉迷迷的满足。说:“文广同志呀,再见,我走啦!大金牌也见啦,没别的想头啦,心也安啦,回去好好种地,当个好庄稼人。哎,文广同志——”他把那枚“金太阳”取下来,给文广戴上。文广说英雄叔你戴着嘛!他笑笑:“文广同志,俺的美国资产阶级思想还没改造好,不好意思戴毛主席像。”    
    文广十分震撼,感动地望着他。他一笑,说:“当然,我戴了像章就……就会想起……想起那个那……那个呀!”文广刚要开口,他伸个手指,“俺从今后再不提‘那个’了。”    
    他要彻底忘掉大金牌。文广心里十分感叹。文广要去给他买张汽车票。他说不用了。内当家的给了钱,拿出两元钱。文广说这钱你留着买烟叶子。他说不行不行,这钱她作了记号,花不出去她知道呢,精着呢!    
    后来丁承禄进了“五七”干校。成立县革委会时,作为老干部代表,被结合为革委会副主任。    
    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后,文广去了全县最边远的山区插队,成为知青。


第三部分:叫俺“爹同志”辩证法就是咋说咋有理(1)

    一九七0年秋天,县知青办来了函,将丁文广调到猿山公社猿山生产队去,理由是祖父祖母年老体弱,身边无人照顾。他知道这是父亲的安排,想起爷爷奶奶,还是接受了“权力”的安排。    
    文广没有回县城,直接去了猿山。去公社知青办报到时,接待他的是马正道,他仍是书记。文广没想到他已经被任命为猿山生产队队长,这显然是马书记安排的。他不想干,可是马书记说这事已经宣布了,猿山贫下中农非常欢迎他。猿山人凭什么欢迎他呢?这明显是关系在起作用。他一向厌恶权力关系,没想到开始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