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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盛唐风月-第6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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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蜂拥而至了。”
  “都有谁?”
  王昌龄一一报了名字,大多陌生得很,而他乃是才子中的佼佼者,再看行文便笑道:“多半是文采斐然之辈,其中竟然还有萧颖士这样盛名之士。看来,李相国和牛相国当政,多用循吏,甚至连奸猾小人也能钻营至高位,却唯独不屑才子,这些人是有劲没处使,所以听说大帅回来,自然生出了别的想头。不说别的,倘若此次大帅回朝时入朝拜相,凭着大帅当年三头及第,又曾经知制诰的名声,他们岂不是有盼头了?”
  “哦,有这样的传言?”杜士仪见王昌龄点头确认真有此事,隐隐倒是猜出了李林甫告病的缘由。只不过,即便李林甫真有可能因为此事而受到牵累,即便他杜士仪真有可能入政事堂拜相,他也没那个兴致。只要当今天子依旧是李隆基,他就不愿意留在京师,宰相看似风光无限,但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万一被罢相,可就别想会有独当一面镇守一方的待遇了!幸好,他在李隆基面前巧妙地再次表述了自己的心志,否则挑年轻军官回朔方干什么?
  “先放着吧,然后给我高挂免战牌。连续赶了这么多天路,我实在是吃不消了,先睡一觉养精蓄锐再论其他。少伯就辛苦你了,替我写几份帖子各处送一送,然后你也不妨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高适如今为河东节度掌书记,但王昌龄在长安还有众多友人,于是他立刻摇头道:“我只要有酒,立时精神百倍,代大帅送过帖子之后,我想去会会旧友,今夜兴许就要不归了,还请大帅给个假。”
  “那你去吧!”杜士仪自己并不好杯中之物,对王昌龄这酒鬼也唯有笑骂一句,“千万别喝得太多,醉死了回来!”
  这一夜,杜士仪因为疲惫欲死睡得深沉,王昌龄也找到几个好友叙旧痛饮,但晚上这彻夜大醉的一场,却是在李白赁居的小院。他和李白此前乃是神交,各自的诗赋又有些相通之处,兼且都好酒,故而王昌龄找到地头就径直去了。三杯酒后打开话匣子,得知王之涣因为妻子的病挂冠而去,孟浩然也辞归故里隐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太白既是觉得留在京师无以一展抱负,何妨去边镇?不说大帅必定扫席以待,就是河陇河东幽州,也必定欢迎你这名士!”
  “我终究不甘心。”李白喝酒比王昌龄更凶猛,他再次痛喝了一气之后,这才眼神迷离地说道,“我有辅国之志,治政之心,若在边镇杀伐之地,我比不上运筹帷幄的谋士,决胜千里的勇将,不过是一幕佐而已。好不容易制科及第,能够见到陛下,我只希望陛下不但能嘉赏我的文采,而且能够首肯我的抱负。如果就这么抽身一走,所有雄心壮志皆成泡影。君礼虽为我知己,少伯你亦是容人雅量,可朔方文武之间,又有多少人能容我”
  王昌龄顿时为之哑然,而李白痛饮三杯之后,方才醉眼迷离地说道:“有时候想想,还不如不求功名,仗剑天下,行快意之事,也好过在两京一再蹉跎。”
  他突然用竹箸击杯,高声唱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四句唱罢,李白竟振衣起身,从壁上取下宝剑,拔出之后,便在那狭小的陋室之中带着醉意起舞,剑刃反射着烛火,在室内带起条条光影。而王昌龄看着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崇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惋惜地叹了一声。
  如今朝中主政者,乃是李林甫这样的不学无术之辈,牛仙客虽为循吏,却同样寡学术,李白何年能有出头之日?

  ☆、885。第885章 天伦之乐

  杜希望、崔希逸、王忠嗣,这三人从任所到长安的距离仿佛,因而差不多是同一天抵达,只是时辰略有差别,最后在政事堂竟是彼此都遇上了。杜希望崔希逸和拜相之前的牛仙客资历差不多,甚至说,在京官的资历上还要更深一些,王忠嗣虽最为年轻,一次次战功却是实打实的,故而也并不弱声势。当发现李林甫不在,只有牛仙客独掌政事堂的时候,三人都大感意外。
  王忠嗣曾经当过牛仙客的部下;崔希逸也曾经在接任之后盛赞牛仙客治政之才;所以两人对牛仙客自是态度都颇为谦恭友善。而杜希望却是个直来直去的爆炭脾气,竟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李相国缘何不在?”
  早来一步的崔希逸替牛仙客回答了一句李相国告病,杜希望便嗤之以鼻地冷笑道:“我还以为他是寒暑不侵的铁人,原来竟也会生病。不是因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才告病不出的吧?牛相国,我等既然奉诏回来述职,还请行个方便尽快呈报陛下,如今吐蕃新遭败绩,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吐蕃,崔希逸登时面色一变。那一场仗根本就不是他想打的,而是宫里派去河西的内侍赵惠琮逼着他出的兵。尽管大获全胜,可河陇长达多年的太平安乐却就此告终结。而且,他还曾经和吐蕃大将约好罢战,一边放牧,一边耕种,两国百姓各得其乐,如今他却成了背信弃义的人。一向以谦谦君子自居的他,始终把这件事当成梗在心里的一根刺。可在这种场合,他只能强笑附和了杜希望的话。
  若不能尽快回去,倘若凉州有事,他难辞其咎!
  王忠嗣在代州虽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但他也不乐意在长安多呆,自然也同样如此请求了牛仙客。等到三人出了政事堂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三人虽同掌节度之事,可彼此之间都说不上什么私交。尤其是杜希望和崔希逸虽一个陇右一个河西,竟是没打过多少交道。相反,杜希望反而对王忠嗣颇为热络,言辞间对王忠嗣调任河东颇为惋惜,一再说起陇右军务战局,让崔希逸好生无趣。
  眼看众人快要到大明宫丹凤门的时候,突然有小宦官匆匆追来,行过礼后看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在最年轻的王忠嗣身上。
  “陛下召见王将军。”
  见王忠嗣告罪一声,便跟着来的那小宦官走了,崔希逸不禁轻叹道:“到底是天子义儿。”
  “天子义儿又怎么了?王忠嗣自从初阵以来,一次次战功都是实打实的。”杜希望却没好气地应了一句,见崔希逸有些脸色不自然,他本就与其不怎么对付,当即哂然笑道,“若非王忠嗣调任河东为节度副使,我本想奏他为陇右节度副使,留在鄯州镇守。不过他年纪虽不大,独当一面却绰绰有余。朔方杜君礼别的不说,知人善任,肯为人担待却是一等一的,这一点我佩服他!”
  见杜希望撂下这话便扬长而去,崔希逸被噎得胸口发闷。他知道杜希望是瞧不起自己和吐蕃大将私自约定罢兵,而后却又违约率兵攻打,可这种事他是辩无可辩,而且还受了朝廷褒奖。想到这个平生洗不掉的污点,他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
  战端一开,河陇之地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将卒百姓!
  此次回长安,物是人非,放眼满朝文武,杜士仪认识的纵然不少,可需要上门拜望的却没有几位了。裴宽出为河南尹,裴漼已经去世,裴耀卿身为尚书右丞相,大多数时候都不见客,这三裴之外,他熟悉的其他长者也是去世的去世,闭门不出的闭门不出。
  故而他在去见过岳父王元宝之后,便是和几个老友碰头喝了一顿酒。可李白正郁郁不得志,王维也因为赏识他的张九龄罢相贬黜而越发信佛,杜甫授了个小小的县尉已经不在京城,王缙倒是仕途亨通,可却张口闭口少见实诚话。故而杜士仪只觉得偌大的长安城颇无可亲近之辈,这一日趁早回了一趟樊川杜曲后,他回到家中便收到了一张帖子,落款是玉真和一个元字,显然是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而在这两者之后,却还绘着一方玉环。
  那小小的翠绿玉环上还结着一根红色的丝绦,画得惟妙惟肖,以至于他竟是失神了片刻。可是,既然知道玉奴不在寿王宅,而是和玉真公主固安公主在一起,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他早先听说玉真公主被天子请到宫中去住了一段时间,玉真观中空无一人,就连他的亲生女儿杜仙蕙都给带去了宫中,现如今帖子上说人已经回来,他自是不假思索赶了过去。
  尽管他如今身为朔方节度,已经不是再能和那边大大方方交接的时候,可杜仙蕙前时回来,却是以体弱多病,因此度为女冠来请求庇佑,故而他这个当父亲的急急忙忙走上这一趟,也就没那么多给人挑刺的地方了。
  当他在辅兴坊玉真观前下马时,陡然瞧见对面那座金仙观时,不禁想起了仙逝已久的金仙公主。压下这陡然升起的感伤,他便使人到玉真观前通报了一声。不消一会儿,他就只见霍清牵着一个女童的手迎了出来,可不是杜仙蕙?当看到他时,杜仙蕙一下子松开了霍清的手,欢喜万分地冲了上来,口中大声叫道:“阿爷,阿爷!”
  杜士仪连忙迎上前去,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女儿,用胡子蹭了蹭她娇嫩的脸颊,这才笑道:“蕙娘,在长安呆的可还习惯?”
  “挺好的,就是想阿爷,阿娘,还有阿兄阿弟。”杜仙蕙被父亲这常有的动作逗得咯吱咯吱笑了几声,但随即就露出了可怜巴巴的表情,“姑姑和师尊都很好,师姊也对我很好,可是,我还是想你们。阿爷,真的不带我回去吗?”
  杜士仪自己也觉得心里酸涩。可是,摩挲着女儿那光洁细滑的额头,他只能轻声说道:“蕙娘乖,灵州苦寒,风沙又大,你在那儿老是生病,自己难受,爷娘看着就更加难受了。在长安既有外祖父和舅舅,又有姑姑和师尊疼你,日后你阿娘和广元幼麟,都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
  杜仙蕙问了一句得到父亲点头肯定后,却还是不放心,伸出小手指,硬是要杜士仪拉钩之后,这才露出了欢欢喜喜的表情,却仍然软磨硬泡让杜士仪抱着她进去。霍清见杜士仪露出这般慈父的模样,也不禁笑容满面。等到了九曲桥前,她听到里头那琵琶声,不禁为之止步,回头一看,却只见抱着杜仙蕙的杜士仪也已经停了下来,正若有所思地听着那一曲越发纯熟如意,抑或者说,杀伐之音已经炉火纯青的楚汉。
  那一曲楚汉,是杜士仪教给玉奴最后也是最擅长的曲子,他现在听来,里头的人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阿爷,师姊这曲子好吓人。”杜仙蕙却不安地缩了缩身子,把人往杜士仪怀里钻了钻。“师姊一弹这首曲子,人就似乎变了似的,和平时不一样。”
  “没事,你师姊应该是借曲抒怀。”
  等到这一首曲子完全结束,杜士仪方才抱着杜仙蕙径直入内。小楼之中,依旧如当年那般纤尘不染,他脱了鞋子入内,就只见玉奴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最后还揉了揉眼睛。这时候,落在他身后的霍清便笑着说道:“想着给王妃一个惊喜,我刚刚听闻通报后,没说杜大帅回来的事。”
  “师傅!”玉奴惊喜地叫出了这么两个字,随即起身快步上来,到近前时见杜士仪放下杜仙蕙,却是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不禁想起杜士仪当年也如此抱过自己,一时俏脸微红,随即才仰头问道,“师傅此次回来,能呆多久?”
  “我也想多待一阵子,可看来是只能几天。听说明日张守珪回来,大约陛下就应该召见我等谈及正事了,顶多再过一天就得走。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幽州,全都是要镇,走开太久万一出事就麻烦大了。”杜士仪说到这里,见玉奴有些失望,他便笑着说道,“那帖子上的一方玉环画得实在是精巧,什么时候你多才多艺到连绘画都这么擅长了?”
  “闲着没事随便学学,能画两笔而已。”
  玉奴这才想起杜士仪还没见过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连忙让路。见他们彼此相见,固安公主还笑吟吟地打趣,她不禁觉得自己以病了为由到这里休养,真的是再好没有的选择。尽管寿王宅中她也可以自由自在,没人敢不尊重武惠妃亲自择选,又有玉真公主为师尊的她,可终究不如在这住过多年的玉真观适意,更何况这次局势纷乱繁杂。尤其是当玉真公主招手叫了她过去,一手揽着她,一手揽着杜仙蕙时,她不禁觉得一颗心安定极了。
  “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无心去管,也无能为力,你也千万别掺和,在朔方好好当你的节度使,远比在长安和人斗心眼强。”
  玉真公主如此起了个头,固安公主便接着说道:“张子寿那样铁骨铮铮的人,听闻在被贬荆州长史的路上还因周子谅之事上书与其撇清,显见是捉襟见肘。阿弟,我可听说你一回来陛下就召见了你,你可没有犯老脾气吧?”
  “我在陛下面前,替被废了的那三位庶人说了句公道话,只希望能被人听得进去。”

  ☆、886。第886章 第一名将

  无论玉真公主还是固安公主,对于杜士仪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这句话,全都为之咂舌。自从天子二话不说便下令将太子鄂王光王废为庶人,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出言劝谏,哪怕李林甫都突然告病了,可还是没有人敢贸贸然挑头。在她们的注视下,杜士仪知道她们会错了意,连忙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是愣头青了,总不至于硬上。”
  杜士仪冲着玉奴微微颔首,见她先是一愣,随即立刻醒悟过来,上前拉着杜仙蕙悄声言语了几句,就把小丫头带了出去,而霍清张耀亦是出门看守,他就把高力士告知自己的那些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作为幕后的推手之一,固安公主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只是在肚子里鄙夷冷笑了一声,而玉真公主就不一样了。尽管不止一次知道兄长就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可真正听到实情,她仍是不免死死咬住了嘴唇。
  当年阿姊的终生幸福,就毁在她对阿兄的多一句嘴上。王维之所以远贬济州,是因为阿兄对岐王的猜忌。即便是如今人人皆以为女人祸国的太平公主,在父亲睿宗登基上亦是付出良多,阿兄将其铲除的那一场唐隆政变,又何尝不是满怀私心?如果不是睿宗还有几个忠心的臣子在身侧,兴许就一同殒命在那一场政变中了。她早就已经知道,如果不是绝情冷性的人,不可能笑到最后坐在宝座上,那还在期待什么,失望什么?
  玉真公主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继而站起身来,勉强笑了笑道:“我出去散散心,顺便和太真蕙娘说说话。元娘你替我陪一会君礼。”
  眼见得玉真公主出门而去,固安公主这才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这是高力士告诉你的?为何只有李瑛李瑶李琚三人当时的行踪?”
  “你认为,那一位到现在对武惠妃还没个说法,高力士这个最忠心耿耿的人,会说出关于武惠妃的半个不字?我只想说,那三位皇子已经够谨慎了,事情也已经做得够面面俱到了,可即便如此,还要被咱们这位陛下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从前的事情太刻骨铭心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防着每一个人?”说到这里,杜士仪微微一顿,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有时候,实在是不得不佩服宁王。”
  身为睿宗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第一候选者,竟然甘心情愿放弃,而且每一次站队抉择都毫无失误,自始至终小心谨慎屹立不倒直到今日。不得不说,宁王才是最能隐忍最能放下的人!
  杜士仪都已经直接用他这个词来指代天子了,固安公主心中了然,此次宫中这一场闹剧,让杜士仪对李隆基的最后一点敬畏之心荡然无存。而她听杜士仪详细解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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