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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明月入君怀-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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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静立塔下,半晌,其他八脉掌院陆续赶来。木狂阳一向急性子,立刻问:“发生什么事?”
      阵宗典春衣与器宗九盏灯迅速查看了一遍法阵,也是一脸狐疑。又过了片刻,连魔族赢墀也来了。
      他看了一眼九脉掌院,原本水火不容的宿敌,居然没有立刻相杀。他也派人上前检查了法阵,同样一头雾水。
      这里是弱水天河的河口,若是此地动荡,则天河之水便当涌入人间。弱水万物皆沉、鹅毛不浮,若当真出世,则三界皆化混沌,哪里还有什么玄门魔族。
      “看来,九渊阵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魔将鬼夜来语带讥讽,“若实在不济,倒是可以入天魔圣域游学一二。”
      典春衣拂袖道:“哈哈,魔族的阵修不是十八年前已经阵亡了吗?怎么,当年魔尊在画城之下,慷慨赠送了一条灵脉,如今也想在十万大山再赠一条?”
      ……
      鬼夜来回头瞟了一眼赢墀的脸色,画城一战,简直是魔尊之耻。
      然而赢墀的神色却颇为淡然,他紫眸凝视法阵里的滔滔天水,说:“画城傀首,确乃当世顶尖阵修。吾虽败,亦服。”他的声音仿佛也浸透了风雪,寒冷却柔软,然而话锋一转,便恢复了清傲:“不过与她交手,汝尚不配。本尊手下阵修,指导一个你已然足够。”
      典春衣有点意外,赢墀对魔傀傀首,似乎十分推崇。以至于连兵败画城的懊恼都要退后。
      然天衢子却是知道原委的,他注视铜镜,反手拨筝,筝弦铿然一响,正在检查法阵的魔族阵修瞬间如雷电加身,整个人被弹出丈余,半天爬不起来。
      几人皆是一怔,他明明背对诸人,然音波贴着法阵而过,河口大阵纹丝未动。
      这个人的实力真是可怕。
      赢墀目光阴沉,几脉掌院中,天衢子素来最为沉稳。如今突然对他麾下一个阵修动手,不免让人意外。天衢子一击之后,却未回头。
      赢墀也不想在这里与玄门交手——九渊九脉掌院都在,九个家伙没一个省油的灯。
      五百年前,玄门与魔族正是在此一场大战。九渊仙宗损失惨重,连宗主水空锈都肉身被毁,困在这弱水河口之中。可魔族也没好到哪去,他的父母皆阵亡于此,魔族十二族战士牺牲了大半。
      帘逢顶的弱水河口,更像是一座坟墓,每一粒尘沙都是墓碑。
      他挥挥手,示意魔众离开。鬼夜来充满戾气的眸子针一样扎了一眼天衢子,右脸一条刀疤更添凶狠之气。他冷哼一声。木狂阳挽了挽袖子,说:“手下败将,不服就干,瞪什么瞪!来来,陪你玩耍玩耍。”
      她不抽刀时,看上去像个女流氓。但是刀宗掌院木狂阳,只要有刀在手,便是不败战神!无尽刀气锋利如有实质,霸道狠戾地割裂狂风飞雪。
      鬼夜来也是个刀修。他腰间刀已被激起战意,他却不能一战。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他还不是魔将,一心想要杀敌建功。然后他就遇上了木狂阳。
      一个照面,木狂阳在他脸颊留下刀伤一道,几乎贯穿他鼻翼。这些年,他的修为已经提升了太多,但始终没有抹去面上刀疤。
      从前他一心想要升任魔将,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权倾圣域。可从那时候起,他想探寻刀之道。
      平生夙愿,便是战胜木狂阳,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一品芬芳。
      当然,后一句不堪为外人道。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比及木狂阳修为如何,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想象——木狂阳蹂|躏他的法子,肯定比他雪耻的方法多得多。
      他按住腰间宝刀,一向强悍暴戾的刀修魔将竟然选择了沉默——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可以采撷这个女人,那可真是……
      是不是这样想的时候太多了,所以这么多年,竟然只有这个女人能勾起他的欲|望?
      他面色铁青地跟随赢墀一并离开。
      然而赢墀显然并不能走得灰溜溜,他经过妙音宗掌院拜星身边的时候,噗地一声,一个李子核吐在拜星脸上。
      拜星哪料到堂堂魔尊竟无聊无耻到这种地步?当下一声尖叫,而赢墀的遁行之术却在剑宗掌院秋结意拔剑的刹那施展完毕,一行人消失无踪。
      妙音宗掌院拜星与剑宗掌院秋结意交好,二人一向焦不离孟,相伴而行。
      拜星风雅,秋结意洒脱,琴声剑意两相和,便是趣味相投。只是拜星性喜浮华,一身珠玉翡翠,随便一颗便是价值连城。
      而秋结意随性,常常貂裘换美酒,一身上下,只要把他和他的剑扒出来,便一文不值。
      这二人居然意气相投,也算是造化弄人。
      此时,拜星扯出丝帕,直将脸颊都擦红了。九脉掌院都等着他探查阵中宗主神识呢。此时异动来得莫名其妙,几位掌院显然并不放心。若是宗主苏醒就最好了,但是行至这里,水空锈也没有任何意识传递。
      只是万□□回塔外的万法神镜还在为他传送灵力。他应该还在才对。然此时,几人不由一齐咒骂赢墀——拜星这怕不擦上半个时辰啊?赢墀真是缺德带冒烟!
      拜星果然擦脸许久,随后又自怀中抽出另一条丝帕擦手。这公子讲究得很,但凡常用的东西,每日都要亲自擦上个无数遍。
      身上丝帕用过一次,即刻丢弃,是再不会用第二次的。
      他的琴与萧,任何人都碰不得。
      若是邀他喝个酒,更不得了——木狂阳都喝完回去睡了,他还在擦杯子。
      除了秋结意,没人受得了他。去蜃起楼台议个事他要先擦半个时辰椅子,妙音宗四大长老都抛弃他了,反正平时各过各的,严禁来往问候,免得互相讨嫌。
      当然了,身为一脉掌院,本领也配得起他的恶习。拜星擦完了手,他一曲琴音几乎将这隔绝弱水天河的法阵扫了个彻底,这时方才道:“宗主神识安好。”
      说完抱琴而立,与秋结意几乎是远离人群。
      天衢子问:“仍不知何时苏醒吗?”
      拜星这时候仍十分恶心,清洁的法诀用了几十个,仍以丝绢擦脸,道:“并未发现苏醒的迹象。”
      那有什么办法,只能返回融天山了。
      第二日,太阳居然比往日毒辣得多,阳光丝丝如针,直刺入人的皮肤毛孔之中。似要连人心也照个纤毫毕现不可。
      顼婳以手半遮着额头,行走在青藤小径上,只觉双颊生烟。她快步而行,然不期然一抬头,只见小道尽头,交缠纠结的常青藤下,站着白衣翩然的天衢子。
      一大早这么晒,他在这里干嘛?
      顼婳一路小跑,天衢子目光追随,她如从天阙而来,渐渐靠近,渐渐鲜明。阳光确实是太过刺眼,却终不及一个她明艳。
      顼婳行至他跟前,不解道:“奚掌院在这里等人?”
      天衢子不置可否,其实他自十万大山返回苦竹林,这里并不顺路。可他知道斋心岩有课,她是一定会从这里经过的。“纪先生”真是个守时的人,踩着点过去,不早不晚。
      他拿出一瓶灵饮递过去,说:“晨间散步,经过此处。真巧。”是很巧,从十万大山回来到现在,等了有半个时辰了吧?也不怕晒化了。神魔之息蹲在顼婳肩头,不屑地撇了撇嘴。可惜它的光芒,在煊烂旭日之下,显得存在感极为微弱。
      顼婳接过灵饮,那冰镇过的灵气甘甜如水,草绿色的瓶身真是天生就合该让女孩子捧在手心里。她啜饮一口:“奚掌院有心了。”
      天衢子连微笑都十分矜持。纵然烈阳如火,但能看上这么一眼,有一句浅浅问候,他的心便因喜悦而悸动。
      顼婳却又道:“说起来,上次答应掌院,为燕尘音挽尊一事,掌院作如考虑?”
      天衢子微怔,身为阴阳院掌院,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得力臂膀陷入这样的麻烦之中。他说:“傀首怎么想?”
      顼婳说:“近几日我功体恢复大半,如果掌院相助,让我能约战典春衣,就再好不过了。”
      约战典春衣。天衢子眉峰都皱出一个川字。顼婳问:“可是不便?”
      天衢子沉吟半晌,说:“典春衣对傀首修为,一直十分好奇。此事若由傀首提出,他可能不会拒绝。若傀首与他对战,尘音确实也能自困局脱身。但是……典春衣身为阵宗掌院,他的胜负后果,只怕影响远胜尘音之败。抱薪救火,并不可取。”
      实际上,他并不认为现在的顼婳可以战胜典春衣。
      典春衣,若说是当今阵修第一人,只怕也无人会有意见。
      而她功体只是恢复大半,而且本命法宝损毁。二人并战,胜算比他预估只怕还要降低几分。而若她还有隐藏实力,此战就更不能应允。退一万步,他宁愿燕尘音失败,典春衣却无论如何不能败。
      燕尘音只是阴阳院长老弟子,他的胜败虽然可惜,但毕竟只关一人荣辱。可典春衣若是败了,只怕整个九渊阵宗从此都要沦为次等了。
      顼婳似是明白他的顾虑,他身为阴阳院掌院,站在九渊的立场思考理所当然。她说:“试炼场,只过百招,不分胜负。”
      百招……不分胜负。真是自信。
      天衢子问:“为何是典春衣?”顼婳微怔,因为她是阵修啊。天衢子紧接着道:“吾若代他,效果等同。”
      顼婳扬了扬眉毛:“恕我冒味,奚掌院法阵修为,比之典春衣,如何?”
      天衢子沉吟半晌,说:“法阵一道,吾只是粗通,定然远逊于他。”
      顼婳便有些失望,随口道:“还请奚掌院帮我向典春衣掌院转达心意,或许他愿意也不一定。”若是阵修之战,当然还是同最顶尖最优秀的那个人交手最为痛快了。
      这一丝失望显然刺激了奚掌院,他唇角垂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冷硬了许多:“今天下午来苦竹林找我。法阵试炼场。你若胜我,替你约战典春衣。”
      他说完,转身而去。这次走得十分果决,丝毫没有拖延留恋。
      顼婳啜了一口灵饮,啧,怎么还生气了!
      苦竹林。奚掌院把多年未翻的法阵典籍都搬了出来。载霜归过来,将阵宗、器宗、妙音宗对十万大山弱水河口法阵的勘测记录拿给他。一见他竟然在刻苦攻书,真是十分意外。
      奚掌院抬起头,看见典春衣的字迹,不由冷冷地剜了一眼。载霜归顿时十分不安。
      “搁下吧。”奚掌院不肯伸手来接。载霜归自然也不跟他计较,随手把羊皮卷放在桌上。载霜归一眼看见他手上竟是法阵通典。
      这些书,他不是早已烂熟于心?为何又重新攻读?
      载霜归心中怪异,有一种得意门生叛出师门,重投阵宗怀抱的错觉。
      天衢子容色冷肃,道:“师尊若无旁事,就请离开吧。”
      载霜归应了一声,感觉更不对了。然而出来之后,他接到拜帖,突然灵光一闪,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接收到了得意爱徒异常的点——江河气宗掌门贺芝兰的拜帖。
      载霜归想了想,也没通知天衢子,命人将贺芝兰请入他的居处待茶。
      来吧,看看是什么天女下凡,入了自己爱徒法眼。
      下午,斋心岩下了学。顼婳收起灵饮,准备去往苦竹林。刚行至门口,却见到了另一个人——向家堡堡主向销戈。如果一定要说九渊仙宗有什么功法不敢称玄门第一的话,那么可能便是器宗了。
      向销戈耗时千年,铸就一把圣剑,镇住了弱水河口。也成就了他器圣之名。
      剑成之日,天怒地沉,如同神灵渡劫。向销戈难抑激动,直如范进中举般,狂喜疯巅数十年。如今虽然早已病愈,性情却已大变。
      容颜业已大变。
      顼婳没有上前,看着他在几位长老陪同之下走进苦竹林。她没跟进去,竟是避开了与向销戈的这一场会面。
      苦竹林内,天衢子、典春衣、向销戈、九盏灯、拜星,五位玄门顶尖人物,共同查看弱水河口的法阵记录。向销戈越看越凝重。天衢子问:“向大师,如何?”
      这记录已经不能再详尽,向销戈几度查看,最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这阵中,没有圣剑的力量。”什么意思?几人眉头紧皱,向销戈接着道:“圣剑失踪了。”
      镇守弱水河口的天河圣剑,怎么可能突然失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又可能将它取走?就算将它取走,为何弱水天河还未突破法阵,而大家这么多年来,竟不觉有异?
      失了圣剑的弱水河口,简直脆弱得像个鸡蛋,想想都觉得可怕。
      傍晚时分,九渊九脉掌院都发出秘令——搜寻圣剑!
      可是圣剑这样的神物,连几时失落都不知,又往何处去寻?
      飞镜湖边,顼婳盘腿而坐,看一轮红日沉入三十里平湖。似乎极为不甘,夕照挣扎徘徊,依然余热不减。
      这恐怕是……最后的威荣了。顼婳欣赏着四野云垂,暮光渐薄。
      人间美景,真是令人百看不厌。她折一根草茎含在嘴里,纵然清苦,亦欢喜。树上有小鸟扇着尚不能飞翔的小翅膀,自巢中坠落。她伸手接住,指腹轻轻抚摸尚且稚嫩丑陋的生命。然后一翻身,把它送回巢里。

  ☆、第22章 掌院醋意

      第二十三章:掌院醋意
      天色渐晚, 顼婳却仍不想睡。飞镜湖偶尔有鱼跃起, 溅起几声水响。
      今夜月光大盛,同她一样不想睡的, 当然还有其他人——最近的天象, 着实不正常。玄门大能们心有所虑,俱十分不安。
      木狂阳便是其中一个。但她排解不安的方法很直接——她练刀, 一直到自己体力不支, 便准备洗个澡睡觉了。
      刀宗掌院的居处总不至于没有浴池,但她却不喜其拘束。再说了——仙女如果蹲家里洗澡, 哪里来的艳遇。
      她一路走下来, 三十里水域烟波浩瀚。月光亮如白昼, 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湖边草地上的顼婳。木掌院眯了眯眼睛:“哟, 哪里来的美人?”她双目发光, 满是兴味,“哪家山魈狐魅吗?这么晚不睡,跑飞镜湖来发呆?”
      顼婳对她其实印象不错,闻言微笑起身:“魔傀一族顼婳,见过木掌院。”
      顼婳。木狂阳印象深刻——当年画城一战, 这个人可谓占尽风流。她几步上前, 端详许久,一把拍在她肩上:“你还活着?”
      顼婳早有准备, 这一击还能受得, 她说:“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倒确实还活着。”
      木狂阳哈哈大笑:“妙极, 妙极!走走, 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边喝边聊。”
      “喝酒”两个字,真是极为对味,顼婳微笑,说:“能与木掌院共饮,顼婳荣幸。”
      木狂阳也不洗澡了,揽着她就出了融天山。二人一齐来到山下,找了个不错的酒家。木狂阳经常下来喝酒,品味还不错,再加上今夜美人在侧,她十分开怀,当然将好酒好菜都点了一大桌。
      满桌肉菜,皆是重盐重油。顼婳甚为合意,举杯与她对饮。
      木狂阳却已经换了碗,一碗酒一块肉,人生瞬间无忧无愁。
      她喜好的酒,烈到吹气能燃,顼婳只觉得辛辣无比。她小杯轻抿,原也算洒脱写意,但与木狂阳一比,就显得十分斯文秀气。
      木狂阳难得遇上能与之对饮的美人,这时候将她揽过来,将碗里的琥珀光喂了过去:“你这样喝酒,怎么过瘾?来来,大口。”
      顼婳皱皱眉,当真就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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