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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驭鲛记(原名:驭妖)-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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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
  “那你便一条一条的告诉这位……护法。”顺德公主盯着纪云禾,“本宫的愿望是什么?说一条,鞭一次,本宫怕护法,又忘了。”
  林昊青握着鞭子,走到了纪云禾身后。
  他看着还站得笔直的纪云禾,微微一咬牙。他一脚踹在纪云禾的膝弯上。
  纪云禾被迫跪下。
  昨日夜里,他这般救了她一命,今日,同样的动作,却也已经是全然不同的情况。
  林昊青握住赤尾鞭,他心中对纪云禾是全然不理解的。
  这种时候,她到底是为什么坚持。
  让鲛人说一句话,难道会痛过让她再挨上几道赤尾鞭吗?她背上的伤口,痂都还没掉吧。
  “顺德公主,其愿有三。”林昊青压住自己所有的情绪,看着纪云禾的后背,说道,“一愿鲛人,口吐人言。”
  “啪”的一声,伴随着林昊青的话音落地,赤尾鞭也落在纪云禾的后背之上。
  一鞭下去,连皮带肉,撕了一块下来,后背衣服被赤尾鞭抽开。纪云禾背上狰狞的伤口,在长意面前陡然出现。
  长意双目微瞠。
  “二愿鲛人,化尾为腿!”
  “啪!”又是一鞭,狠狠抽下。
  林昊青紧紧的握住鞭子,而纪云禾则紧紧握住拳头,她和之前一样,咬牙忍住所有的血与痛,通通咽进了肚子里。
  林昊青看着这样的纪云禾,心头却不知为何,竟然倏尔起了一股怒火。
  她总是在不该坚持的时候坚持,平日里妥协也做,算计也有,但总是在这种时刻,明明有更轻松的方式,她却总要逞强着,将所有的血都咬牙吞下。
  而这样的纪云禾越是坚持,便越是让林昊青……
  嫉妒。
  他嫉妒纪云禾的坚持,嫉妒她的逞强,嫉妒她总是在这种时候,衬得他的内心……事到如今,已经肮脏得那么不堪。
  她的坚持,让林昊青,自我厌恶。
  “三愿鲛人,永无叛逆!”
  第三鞭抽下。
  林昊青握住赤尾鞭的关节,用力到惨白。
  而长意的脸色更比林昊青难看。那素来澄澈温柔的双眼,此时宛如将要来一场暴风雨,显得浑浊而阴暗。
  他盯着坐在囚牢正中的顺德公主。
  听顺德公主对纪云禾说着:“现在,你能不能强迫他?”
  “不能。”
  还是这个回答,简单,利落,又无比坚定。
  顺德公主笑了笑,“好,他不说本宫想听的话,你也不说。依本宫看你这舌头留着也无甚用处。”顺德公主神色陡然一冷,“给她割了。”
  “你要听什么?”
  长意终于……开了口。


第三十七章 赞歌
  清冷的声音并未高声语,但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黑暗的囚牢中,再次安静下来。
  顺德公主的目光终于从纪云禾身上挪开,望向囚牢中的鲛人。
  纪云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没有回头去看长意,她只是微微的垂下了头,在挨鞭赤尾鞭时,毫不示弱的纪云禾,此时的肩膀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别人看不见,而林昊青站在纪云禾背后,却看得很清楚。
  也是在纪云禾这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林昊青时隔多年,才恍然发现,纪云禾的肩膀其实很单薄,如同寻常女子一样,纤细,瘦弱。宛如一对蝴蝶的翅膀……
  可这只蝴蝶,总是昂首告诉他,说她要飞过沧海,于是他便将她当做了扶摇而上的大鹏,却忘了,她本来的纤弱,她的无能为力,她的无可奈何。
  而这些这么多年,未曾在纪云禾身上见过的情绪,此时,她却因为一个鲛人,终于显露了分毫。
  仅仅是怜惜鲛人那微不足道的尊严吗?
  思及纪云禾这段时日对鲛人的所作所为,林昊青不由握紧了手上的赤尾鞭,转头去看牢中的长意。
  纪云禾对这鲛人……
  “放她走,你要听我说什么。”长意看着顺德公主。再次开了口,“我说。”
  “嗯,声色悦耳。”顺德公主眯眼看着长意,像是十分的享受,“都道鲛人歌声乃是天下一绝。”顺德公主道,“便为本宫,唱首歌吧。”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纪云禾,倏尔五指收紧。
  玩物。
  顺德公主的言语,便是这样告诉纪云禾的。
  长意是她的玩物,而其他人,便都是她的奴仆。
  可打,可杀,可割舌,可剜目。
  万里山河是她的,天下苍生也是她的。
  牢中,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鲛人的歌声,倏尔传了出来。歌声悠扬,醉人醉心。
  纪云禾在听到这歌时,却倏尔愣住了。
  这首歌……她听过。
  只听过一次,便难以忘怀。且,怎么可能忘怀,这样的曲调与歌声,本就不该属于这个人世。
  这歌声,霎时便将纪云禾带回了过去。在那残破的十方阵中,纪云禾假扮无常圣者,渡化了青羽鸾鸟的附妖,在附妖袅袅而舞,化成九重天上的飞灰之时,长意和着她的舞,唱了这首歌。
  在纪云禾拉着长意一同跳入那潭水中后。
  纪云禾问过长意,她问他唱的是什么,长意也告诉过她,这是他们鲛人的歌,是在……赞颂自由。
  当时的纪云禾,满心以为,她渴求的自由,便近在眼前了,她那时心中回响曲调时,只觉畅快。
  而此时,曲调在耳边回荡,纪云禾听着,却莫名悲壮。
  他失去了尾巴,被囚牢牢中,但他依旧在赞颂自由。
  顺德公主让他唱歌给她听,而纪云禾却知道,长意没有唱给顺德公主听,他在唱给纪云禾听。
  纪云禾闭上了眼睛,不看着满室难堪,不理这心头疯草般狂长苍凉与悲愤。她只安静的,好好的,将这首歌听完。
  歌声唱罢,满室沉寂。
  似乎连人的呼吸都已经消失了。地牢之中的污浊,杀伐,尽数被洗涤干净了似的。
  时空仿佛在这瞬间静止了片刻,连顺德公主,也没有打破。
  及至长意向前迈了一步,走到了牢笼边:“放了她。”他说。
  所有人在这一时间才被惊醒了一样,所有人第一时间便先换了一口气,顺德公主看着牢中的鲛人,艳丽妆容后的目光盯着长意,写满了势在必得:“本宫也没囚禁着她。”
  顺德公主往旁边看了一眼。张公公立即上前,将林昊青手中的赤尾鞭收了回来。
  “本宫的愿望,驭妖谷完成得不错。本宫很满意。”顺德公主站了起来,她一动,背后的仆从们便立即都像活过来了一样,瞻前马后的伺候起来,“不过本宫也不想等太久了。”顺德公主转头,看了纪云禾与林昊青一眼。
  “给你们最后十日。本宫不想还要到这儿,才能看到听话的他。”
  留下最后一句话,顺德公主迈步离开,再无任何停留。
  所有的人都跟着她鱼贯而出,林昊青看了纪云禾一眼,又望了望牢中的鲛人,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牢中又只剩下了纪云禾与长意两人,与往日一样的安静,却与往日全然不一样的气氛。
  纪云禾至始至终,都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过了许久,直到长意唤了她的名字:“云禾。”
  纪云禾依旧没有回头。
  可她却抬起了手,她背着长意,只手捂着脸。
  纪云禾的呼吸声急促了些许,她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拼命的压抑那些愤怒,不甘和对这人间的憎恶以及埋怨。
  长意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等了片刻,纪云禾终于放下了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她没有在地上多呆片刻,立即站了起来,将脸一抹,回头看向长意。
  她眼眶微红,但表情却已经彻底控制住了。
  她几步迈向牢笼边,隔着牢笼,坚定的看着长意,再不提方才任何事,径直开门见山的问:“长意,你虽被开尾,但你的妖力并未消失,对不对?”
  长意沉默。
  “十日,我会给你带来一些丹药,你努力恢复你的身体,这牢中黄符困不住你。”
  “你想做什么?”长意也沉静的看着她,清晰的问她。
  纪云禾敞亮的回答:“我想让你走。”
  这个牢笼,不比之前的地牢,这里远没那么坚固。
  长意之前才从大国师那边运来驭妖谷,尚且能撼动原来地牢一二,更何况这里。而且,驭妖谷的十方阵已破,林沧澜已死,长意妖力仍在,他要逃,不是问题。
  或者,对长意来说,他现在就可以离开。
  他只是……
  “我走了,你怎么办?”
  长意问她,而这个问题,和纪云禾想的一模一样。
  他只是,在顾虑她。
  在离开十方阵,落到厉风堂的池塘后面的时候,他或许就可以走。但他没有走,因为他在“拼死护她”。
  被关到这个地牢里,林昊青让他开尾,他心甘情愿的开了。因为他也在“拼死护她”。
  及至今日,顺德公主让他说话,他可以不说,但他还是放下了骄傲,说了。
  因为他也在“拼死护她”。
  他不走,不是不能走,而是因为他也想带她,一起走。
  纪云禾闭眼,忍住眼中酸涩。
  将心头那些感性的情绪抹去,她直视长意澄澈的双眼。告诉他:
  “长意,我很久之前,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我总是期待着,之后过不一样的生活。我反抗,不屈,争夺,我要我对得起我闻过的每一朵花,对得起吃过的每一口饭!我想活下去,想更痛快的活下去!但如果最后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那这就是我的命。你明白吗长意,这是我的命。”
  她顿了顿,道:“但这不是你的命。”
  她认识了长意。长意让她见到了世间最纯粹的灵魂,而她不想耽误或拖累这样的灵魂。她不想让这样的灵魂搁浅,沉没。
  “你得离开。”
  面对纪云禾有些歇斯底里的这段话,长意的回答,依旧很温柔。他说:
  “我不会离开。”
  一如他此时的目光,温柔而固执。
  让纪云禾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坚冰的心,再次为之颤抖,消融。


第三十八章 心境变动
  顺德公主走了。
  那来时铺了一路的百花花瓣没过半天,便枯萎腐坏,花香变成了腐朽的臭味。暮春的天气,一场暖雨一下,整个驭妖谷蚊虫肆虐,弄得众人苦不堪言。
  林沧澜的尸体是再也藏不住了,林昊青没多久,便宣布了林沧澜的死讯。
  消息一出,整个驭妖谷都震惊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对于很多驭妖谷的驭妖师们来说,林沧澜不是一个目光阴鸷的老狐狸,而是一个为驭妖谷付出一生心血的老者。
  他们视林沧澜为驭妖谷的象征。所以即便林沧澜老了,身体虚弱了,也开始给自己寻找下一任继承者了,但大家还是尊敬他,并且相信他会一直都在。
  甚至连纪云禾都认为,这个老狐狸,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但他就是死了。
  林昊青说他病故,但拒绝所有人探看林沧澜尸身,直接在深夜里,一把火将林沧澜的尸身烧了。
  纪云禾认为这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做法了。
  林沧澜脖子上的伤口那么明显的诉说着他的死因,只有一把火烧了,将真相都烧成灰烬,剩下的,就只能任由活人信口胡说。
  所以许多人都不相信林昊青。
  驭妖谷的长老们开始寻找卿舒,谷主的妖仆此生只忠诚于谷主一人,他们在此时,相信一个毕生嫌弃的妖怪,更胜过相信谷主血脉。
  但怎么可能找到卿舒。
  谷主突然病故,妖仆消失无踪,就算林昊青再如何强辩,也压不住谷内流言滚滚。
  而这些,都是林昊青的麻烦,纪云禾并没有过多的关心。她本来对谷主之位就不感兴趣,林昊青想要的和她想要的,在没有外力的压迫下,本就南辕北辙。
  她待在自己的小院里,每天只为一件事情发愁。
  不是愁下月的解药,也不是愁顺德公主关于驯服鲛人的最后期限。
  她只愁,没办法说服长意,让他自己离开。
  打顺德公主走后那天起,纪云禾便没有再去过牢里,她不再去刻意加深两人之间的联系,她想让长意渐渐淡忘她,纪云禾这个心愿强到,甚至有时候做梦都梦到,长意从牢里逃了出来。
  他推开她的房门,告诉她,“纪云禾,我想明白了,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我要回大海了,我不在这里呆了。”
  然后纪云禾便欣喜若狂的给他鼓掌,一路欢送,陪他到山门,挥挥手送他离开。
  她看着长意渐行渐远的背影毫无半分留恋,甚至带着满心的雀跃。
  但早上太阳照入房间里,纪云禾从床上醒来,长意还是没有来找她。
  “我不会离开。”
  他说得那么的坚定。不打算被任何人左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赶他走呢……
  纪云禾全心全意的思考着这个问题,直到驭妖谷的长老们来找了她。
  两个驭妖谷资历最老的长老。
  年迈的他们不是驭妖谷中能力最强的,甚至或许还没有瞿晓星厉害,但他们却是驭妖谷年纪最长的。在林沧澜突然去世之后,依照驭妖谷的规矩,应该由长老们来主持新谷主的上任仪式。
  但他们丝毫没有做这件事情的打算。
  大长老见了纪云禾,开门见山便道:“我们怀疑,是少谷主,对谷主动的手。”
  纪云禾心道,对的,你们的怀疑丝毫没错。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不动声色的喝着茶。
  “顺德公主来我驭妖谷那日,有驭妖师前去请谷主,据那驭妖师说,在谷主房间里应话的便是少谷主。”
  是的,房间里还有她。
  纪云禾继续喝着茶。
  “而后,顺德公主一走,少谷主便宣布谷主重病身亡。”二谷主接了话,“他甚至不许任何人探看尸身,直接将尸身烧掉。其所行所为,委实诡异。”
  “所以,二位长老来找我,是想让我代表大家站出来,指责少谷主?”
  两位长老相视一眼:“我们想让你当谷主。”
  纪云禾放下茶杯,手指在杯沿滑了一圈:“何必呢?”纪云禾终于转头,看向两位长老,“驭妖谷便只有这般大小,都是困兽,谁做兽王,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和林昊青,一个杀了林沧澜,一个杀了卿舒,都是一丘之貉。
  纪云禾笑道:“你们怀疑林昊青大逆不道,万一,我也差不多呢?”
  似乎万万没想到纪云禾竟然是这般回答,两位长老皆是一愣。
  “虽然我等如今被困于这西南一隅,但我等绝不奉弑父之人为主。护法,谷主在世之时,便说过,谁能有能力满足顺德公主的三个愿望,谁便是驭妖谷谷主,而今,谷中之人皆知鲛人待你如何,你若悉心对待,让鲛人心甘情愿的去侍奉顺德公主,并非不可……”
  “好了。”听罢长老的话,纪云禾猛地站起了身来,“长老们安排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的事,不劳大家费心。”
  纪云禾神色陡然凉了下来,两个长老见状,皆是皱眉不悦:“纪云禾,我等念在你这些年为驭妖谷贡献不少,方且如此规劝与你,这机会,他人便是求也求不来。你如今,却是什么意思?”
  纪云禾默了片刻,眸带几分薄凉的看着长老:“没什么意思,不想陪你们玩了而已。”
  纪云禾觉得她累了。
  争得累了,斗得累了,顺德公主走了,她除了想让长意离开,便也没有其他的愿望了。
  或许她的命真的就是如此吧,离不开这驭妖谷,也逃不掉宿命的枷锁。
  她不争了,不抢了,也不去斗了,送走长意,她这还剩一个月的命,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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