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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也是蘑菇吗-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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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拂袖,前方便幻化出一座修筑一新的府邸,正是从前毁于天雷的火德星君新婚府邸,再一扬手,那府邸消失,周围群山拔地而起,他在绿意环抱的山林中建起一座竹屋。
  临渊眸中温暖热切,捧住她的脸,额头与她抵在一处,声线柔和:“你曾与我说过,即便成了仙也不想住在仙庭。我在林中修了座小筑,你可喜欢?”
  她下意识后退,“不,我不是沈清宣。我们不能呆在这个地方。”
  他俯身贴近她,鼻尖近乎与她相触,“为什么不能?尘世多纷扰,我们能在此处无忧无虑地享有永恒。”
  “永恒的痛苦还是永恒的厌倦?”懒散的声音横空破扰当下的氛围,一只手隔在临渊与沈歆中间,拉她落入坚实的怀抱,“拜托,火德星君,都已经六百年了,再牢固的钢铁房子也都化成灰了。”
  那条臂膀是温暖的,柔软的。千年前刻入他面庞的刀疤也早就褪淡成比皮肤稍深的颜色,那双眼也消散了锐利的锋芒。曾经桀骜不驯的苍溯君变回了她熟悉的晏方思。
  她忽而觅得归属,像是漂泊在海上的溺水者抓住一块浮木。
  可一只手仍被临渊抓着。他没理会晏方思,湿润而粘稠地望着她,直勾勾的:“宣宣,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要的爱,他给不了你。”
  曾扎进心脏的软刺再一次被提及,带起一丝丝的疼。
  晏方思也没再顾及他的话,只低头贴近她的耳际:“蘑菇,跟我走。”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施加了些许力道,捏得她很痛。
  晏方思半搂着她,临渊抓着她的手。两个男人距离她极近,互不相让。
  沈歆无措地夹在两人之间,腕与肩传来的痛感令她想到一种可能。她从两人的桎梏下挣脱,后退再后退,“你们是假的,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为了留住我而幻化的鬼魅。”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霎时化作张牙舞爪的黑烟向她袭来。她撒腿狂奔,四处又变回漫无边际的白色,茫茫一片,不知出路。
  沈歆心想,她身处一个吞噬境界,想必那道蛊惑的女声便是境界的主人。
  韩夕开车载着她与纪知云来到此处,起因是纪知云家中一副诡异的画。画中的景象,便是六合山。
  韩夕说过,纪知云梦到的左脸有一块胎记的女鬼曾是一位仙人,而画的作者是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叫什么来着?
  沈歆努力回忆着韩夕当日的口型,在那黑烟化作的利爪即将勾到她的衣角时猛地回头:“殿堂春!殿堂春是你的夫君!”
  黑烟顿时刹在她鼻尖,化作固态。
  消隐许久的女声露出一点起伏:“你……你怎么知道?”
  韩夕的话飞快地在沈歆脑海中回旋,她整理出一条大致的线索,问她:“你也被困在这个境界中了,是不是?你死后化鬼,但没入轮回道。你是被困在这山水中了,故而生怨,长久以来,皆以误入山中之人的怨气为食,是不是?”
  女声未答。
  “我们是受到一幅画的指引来到此处。画由你夫君所作,呈现的正是六合山的景致。”沈歆道出心中疑问,“困住你的牢,是你夫君亲手所筑的吗?”
  “不!不可能的!”凝固在空中的黑烟因她的震怒而化作齑粉,“你胡说八道!”
  沈歆强忍着颤抖,迎上她的盛怒,“你日复一日地吸纳怨气,令这吞噬境界壮大,是期望着有一天能够在这境界中遇到你的夫君吗?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遇见他的原因?”
  “闭嘴!”
  巨大的震荡令沈歆站不稳身子,她跌坐在地,却还大声地对着吞噬境界的主人说:“他深知你在此处,所以永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闭嘴!闭嘴!你闭嘴……”怒火被呜咽浇熄,女声惶然,变作低低的啜泣。
  沈歆定了定神,对她说:“你还想见到你的夫君吗?”
  女声停顿了片刻,哽咽着问:“我还能见到他吗?”
  手里冷汗一片,沈歆抑住声线中的颤音:“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第40章 幻境
  吞噬境界重叠在现实空间之上,密度极大,具有强劲的吸引力。
  落入吞噬空间的生灵就好像黏在蜘蛛网上的昆虫,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地去回想生命中曾经历过的不甘与怨恨。与蜘蛛结网捕食不同的是,吞噬空间不会残酷地杀死猎物,因为生灵的怨气才是滋养空间的肥料,吞噬空间需要把人豢养,才能源源不断地扩展壮大。
  而吞噬空间豢养生灵的方式,便是许诺他们实现愿望。在空间里,他们可以得到他们想要拥有的一切,穷人可以变成富豪,离别的恋人能够长厢厮守。久而久之,陷入幻象者再分辨不清虚幻与现实,渐渐地与吞噬境界融为一体,成为幻象本身。
  换言之,亦是一种杀人不见血的尸骨无存。
  沈歆并不知晓吞噬境界的具体运作方式,直觉告诉她幻象不可信,此处不可久留,她察觉境界的主人有所动摇,立即提出了交易的内容:“我与冥界之主私交甚好,可以拜托他帮你查阅轮回簿,看看你的夫君身在何处。可我妖力低微,需要与我的朋友们一同前往冥界。请你放了我和我的朋友们。”
  “你的朋友姓甚名谁?”
  “有一只狐妖,叫做韩夕。有个凡人,叫纪知云,还有……曾经的苍溯君,晏方思。”
  “这三位确实在我的幻境中,但我非执掌钥匙之人。”
  “什么意思?”
  “钥匙只在你们自己手中,是去还是留,我从不干涉。我虽答应你与你进行这笔交易,但吞噬境界非我全然可控,若是拖太久,境界便会自行吞噬掉你的朋友。”
  “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狐妖与凡人余下一天,苍溯君却仅剩下两个时辰,你要抓紧。”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
  浓雾随着境界主人话音落下而消散,露出密林的本来面貌。
  沈歆心知她所看见的山林也是幻象的一部分,每一棵树的树干部分都挂着一块不大的银镜,银镜通往某一个人得偿所愿的幻境。她踩着湿润的泥土在入口处徘徊窥探,飞快地思考着晏方思的悔恨与不甘会是什么。
  她思前想后发现答案只可能是前世的沈清宣,心情一度十分微妙。
  ——在沈清宣的大婚当日,他没能带走她。
  所以在瞥见一面银镜中映出大红的喜服与盖着喜帕的新娘时,沈歆不假思索地扑了进去。
  明晃晃的阳光刺痛她的眼,不断有宾客的嬉笑声传入她耳中,然而她听不清他们讲话的内容,只大概地知晓他们在夸新郎官与新娘子如何般配。
  应当是晏方思的幻境了。
  喜气洋溢的乐音奏响,她松了口气,在宾客席位落座。
  已近夜幕,新郎官牵着盖着喜帕的新娘。新娘跨过火盆,缓缓走入厅堂。
  这新郎官与她记忆里临渊的身形不大相似,她伸长脖子去瞧新郎官的脸,好不容易避开了遮挡视线的耸动大脑袋,却无法看清他的脸。那位新郎的面庞之外始终笼罩了一层纱状的细网,好似被刻意掩盖了容貌。
  看来晏方思对临渊的仇怨颇深,就连在幻象里也不愿让他露脸。
  事实上不仅是新郎,沈歆环顾四周,发现众宾客也全是面目模糊。
  按照她在吞噬境界中看到过的前世记忆发展,他应该是在临渊与沈清宣交换誓言之时闯入府邸,只要在那之前与他说上话便有机会带他出去。
  沈歆握着拳,给自己打气。
  这一次,她一定得为他做点什么。
  礼官高呼:“一拜天地——”
  步入厅堂的新郎新娘分别牵着红绸的两端,对着敞开的大门屈膝,叩首。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转身,对坐在堂前高位的老夫妇跪下,磕头。
  沈歆察觉哪里不太对。
  这分明是……人间的旧俗。
  她从坐席上惊惶而起,慌忙朝着大门迈开步伐,却听到后面有压低的声音呼住她:“姑娘,何事离席?”是位男子的嗓音,她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回头看到了那张脸——也许是幻境里唯一的一张清晰的脸。
  他的容貌与如今没有多大改变,甚至连头发的长度都没有什么差异,只不过没有细边镜框的修饰,他这双尾梢上挑的眼眸尚留存了一些独属于狐族的张扬。
  她误打误撞,居然进入了韩夕的幻境。
  “无事。”正要跨越门槛的她收回脚步,拣了与他邻近的空位落座,小声问他,“韩夕,你不记得我了吗?”
  韩夕不动声色地让远了些,似是在回想,片刻过后仍是摇头:“抱歉,我并不认得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提示一二?”
  沈歆抓起他的手腕,切切道:“我不知道你幻境中的时间是何年,总之我只能说我们是许久以后才认识的。”
  韩夕眯着眼,“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沈歆万分焦急,企图向他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我知道你的原身是只狐妖,你瞧,我也是妖怪。嗯……对了,我还认识你的徒弟。你有个徒弟叫钱多多,还有个徒弟叫做金来来,我跟来来姐姐很亲。”
  韩夕的神色淡然而冷肃,与沈歆的殷切形成鲜明对比,“姑娘从何处得知关于我收徒弟的消息?”
  “我都跟你说了呀,我们在现实里是认识的。此处叫做吞噬境界,是你的幻境,集结了你最大的不甘心。这个地方能让你挽回所有的悔恨与不甘,但你也要因此化作幻境的一部分,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中去了。”
  她期待着能在他眼中看到醒转的迹象,可他只是凉薄地扫了一眼堂前对拜的新婚男女,不掩面上冷色:“简直是一派胡言。”
  “唉,你怎么不听我呢。”
  任凭沈歆如何解释,韩夕都不再理会她。
  宴席结束,洞房花烛。韩夕随人群走出厅堂,并未离府,而是中途抄了小道去往别院。
  沈歆悄声跟上。
  好在是在幻境中,若是放在平时,就凭她那蹩脚的跟踪伎俩一定很快就被他识破。她跟着韩夕走近一间冷清的屋子,看他进了屋。她躲在屋外,猫在窗户下边,拿手指望窗纸上戳了个洞。
  屋里有个正在哄婴孩睡觉的妇人,听到韩夕的脚步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并无多么惊讶。
  韩夕无波无澜地道:“他今日纳妾,排场比娶妻时的还要大。”
  “是么。”妇人兴致缺缺,“我管他呢。”
  “青屿,你若不爱他,为何还要留在这座府邸中?”
  “我如今的确不再爱他,可当时确实是因为爱才嫁到这小破人间来的。”她笑眯眯地抬头,“留在这里呢,是为了我的女儿。这小不点儿着实娇弱,三天两头地生病,若是回到妖界,我怕她受不住。”
  韩夕上前,恳切道:“我可以接你们母女去仙庭,我在仙庭已有官职,府邸已经落成,足够为你们提供庇护……”
  “韩夕,”妇人打断他,“我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当初是你执意要走,我与你说得明明白白,你若要走,我们便就此散了。”
  “我走是因为……”
  “想给我更好的生活。”她抢过话头,一边轻轻将睡着的婴孩放在床榻上,盖好小被,“可我当初也说过,我不需要。那时我所求唯有你韩夕,哪怕风餐露宿,我也愿意跟着你。现在嘛,我不愿意了。也不早了,你回吧。”
  “青屿,不要任性。”
  “任性?在你眼里,这仅仅是我耍性子跟你生气而已?”妇人哼笑,“韩夕,看来你到如今也不懂我一分。我在人间度过的两百年无比快活,情伤与爱恨于我不值一提,遇到对我好的男人,即便他是个凡人,我为何不嫁?现在我的夫君虽然不再爱我,可我有我的女儿,也很幸福。韩夕,妖活一世不能单单拘泥于情爱。我有我的活法,你对我来说早就翻篇儿了。”
  “青屿。”韩夕还想说些什么。
  妇人不再吭声,摆摆手,温吞地赶他走。他伫立于床榻边,妇人也不再理会。
  婴儿在睡梦里不住咳嗽,妇人俯身温柔地抱起她,拍拍她的后背,输了些妖力过去。
  沈歆回过神想,那小婴儿就是半人半狐狸的金来来。
  她鼓起勇气来到屋子外面,一把推开门,“韩夕!”
  妇人调笑:“哟,小情人追来了啊?”
  韩夕沉了脸,“姑娘,你跟过来做什么?”
  沈歆顶着他的冷脸,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摇晃,“我同你说过,这是个幻境。我不知道日后青屿姑娘出了什么事,才使你以师父的名义收养来来。你想要避免那件事的发生,所以滞留在此处。可你有没有想过,韩夕,来来和钱多多在等你回去啊。那个总是长不大的四百岁小狐狸对你而言才是真实的。”
  韩夕被她暴力摇晃得有些懵,她蓄力再上:“来来她半人半狐,自小身体就不好,你时常外出为她寻药,你忘记了吗?你此行来到六合山,好像也是为了替她寻药来的……殿堂春的画,你还记得吗?”
  一时间,过往种种在眼前跑马而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那晚他愤然离去。某一日青屿抱着来来被骗入诛妖阵,为救女儿几乎奄奄一息。他姗姗来迟,只来得及接过啼哭的婴儿。从此他踏遍万里河山,为给身体虚弱的来来搜集养身护魂的药材,也为寻找青屿的转世。
  “蘑……蘑菇精……”他头昏脑胀地看清了眼前人,“别摇了……”
  沈歆欣喜不已,一放手,差点把他搡倒在湿润的泥土里,又急忙去拉他,“对不起呀。”
  “你为何在这里?”韩夕趔趄着站起身,望着周围一片诡异的树林,摸着发疼的后脑勺问她,“晏方思呢?”
  沈歆说:“他和纪知云还分别困在不同的幻境里面,我们得快点了……”
  话音未落,斜后方一棵树上的镜面忽而卷起漩涡,似张开大口,将她整个吸入。韩夕要伸手去拉,却恰好与她错开。
  韩夕的身影再看不见,沈歆被风托举,安稳落地。
  脚下是月季与山茶的花瓣,格外嫣红,映衬着府邸高悬的红绸与张贴在各处的喜字。婚礼的奏乐响起,新人步入厅堂。
  她有些纳闷地想:“怎么又是婚礼?”


第41章 抢人
  相较于青屿姑娘的人间婚礼,此时沈歆所在的婚礼的会场布置的确更像是仙界的婚宴,也与她记忆中火德星君的府邸相差无几。
  这一回……应该错不了吧?
  她混迹在讨论八卦的宾客中,等待新郎迎来新娘。不同于韩夕的幻境,这个幻境中的细节非常详实,从众宾客脸上的表情到果盆中蟠桃上的小绒毛都细腻无比。
  她捏起一个蟠桃擦了擦,刚送到嘴边,一想到也许幻境中的食物吃不得,打了个激灵,将那蟠桃抖落回果盆。
  心想着以苍溯君身份登场抢婚的晏方思大概不会这么早来砸场子,她等待得太过焦急,没头苍蝇似地在会场乱转,转到第三十六圈,府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新娘的花轿到了。喜乐齐奏,青鸾对鸣。
  沈歆遥遥望去,见穿着喜服的临渊伸手给花轿中的人,沈清宣下花轿时没有站稳,跌在他怀里。
  一切都如她曾看到的所谓“前世记忆”进行。
  临渊扶正沈清宣的盖头,牵稳了她,与她并行在月季与山茶花瓣铺就的道路上,朝厅堂里走。所有宾客都在向着厅堂中迎,只有沈歆逆着人流往外走。
  毕竟她的工作是阻止晏方思来抢婚,必须在他到达火德星君府邸之前就与他说上话。
  也许是她对行为过于明显,临渊在她经过他们二人时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带着某种令她忽而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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