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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也是蘑菇吗-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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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歆下意识去抓她的手,回想着阿兰去世后众人劝她的话语,说:“斯人已逝,或许已经踏入轮回,而你依然需活过这一世。”
  “这些道理我都懂的,所以我要走了。”
  “到哪里去?”
  “还没想好,先把店关了,离开荻水,四处逛逛吧。”
  沈歆虽然不舍,但也不忍心她继续困囿于追忆亡者的伤心牢笼中,故作轻松地指着旁边的大小箱子:“要我帮你收拾吗?”
  三姨摆摆手,“不必,我可没老,手脚很快的。”
  店面内的摆饰大多都用布蒙住,几只半人大的行李箱堆放在角落,除了工作台上的一些零碎机器,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但熏香的味道着实呛人,沈歆连大脑所剩无几的空间都要被这浓郁的玫瑰果香占据,头晕目眩,再也分辨其他的味道。
  三姨装了杯水给沈歆,自个儿抱着角落其中一只巨大的箱子塞进里屋,拿一块厚实的绒布整个盖住。她在盖上厚布的箱子前站了一会儿,嘴角浮现微不可察的诡异笑容。
  她很快走到沈歆面前,“诶,不是说你的灵石炼成了?带来了么?虽说我的机器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打磨石头的工作还是得手工来得精巧。”她扬手燃起一道纤细的蓝色火焰,笑说,“世上所有的利刃,都不及你三姨的狐火锋锐。”
  沈歆从兜里掏出被焐热的月白色灵石,不好意思地摊开手掌,“我失败了好多次,材料不太够,就只做出了小小的一块。”
  “足够了,”三姨接过,“我做好给你送过去。”
  ***
  沈歆刚坐上地铁,就接到纪知云的语音通话,“我爹电话打不通,不知道跟哪个女鬼私奔了,你来医院捞我一把,医生说要签个什么字。”
  “你没有别的朋友吗?”
  “废什么话,你不是暗恋我吗?现在有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放在你眼前,你要不要?”
  ——去医院还能顺便看看那个陌生男孩。
  她急匆匆换乘地铁赶到医院,没进门就听到纪知云躺在诊室里哀嚎。
  “医生说我有病要我静养,我身强力壮体力倍棒的哪有什么病?我分明是见鬼了!亲眼所见!”
  她心下一惊,怀疑他的状况该不会是被附身之后受到副作用影响。她战战兢兢地走进诊室,见他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维持着嚎叫的口型,手脚胡乱挥舞,指望着随便经过什么人救他于水火。
  手机钱包外套等杂七杂八的物件散乱一地,身穿白大褂头戴小白帽的小姐姐面无表情地逮住他一根手臂,抓着尖端滋冒着药水的长针往他脖颈处扎。
  一柱药剂被全数推入,他才像条咽气的死鱼似的不再扑腾了。死鱼翻开白眼瞪沈歆,他有气无力地说:“你不够意思,见死不救。”
  她无缘无故被冠上如此罪名,十分冤枉:“你离死还差得远呢,别讲这种话。”
  他撇嘴,半死不活地瘫在椅子上,“被女鬼压床的时候,我真觉得我要死了。我看到青面獠牙的女鬼正面趴在我身上要亲我舔我,还说要带我走……”
  距离他被老鬼附身已经过去好几天,副作用应当不会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她蓦地凑近,扒拉着他的衣领嗅了嗅,“你身上一点鬼气都没有。”
  他显然不把她当一回事,“你还闻得出鬼气呢。”
  她却话锋一转,“——但有妖气。”
  她鼻腔里似乎仍残存着三姨店里的玫瑰果熏香,一时难以辨别是什么妖怪。
  他抬手就在她脑门中央弹了一记,“瞎说什么呢?”
  她捂着额头,无不委屈:“我没有——你不信就算了。”
  “哼。”他勉强从椅子上直起背,打了个冷噤,“话说我好像见过那个女鬼。她缠过我几次,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沈歆懒得去纠正他的措辞,小声说:“也许她只是想吸你的精气,提升修为。”
  “你修真小说看多了吧?女孩子家家多看点总裁文不好吗?”他撑着椅子的扶手站立,试着走了两步,活动筋骨,“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老破医院里。”
  他领着她去柜台签名。约摸是药效没过,肩膀仍垮着,半身不遂地拖着脚步挪到电梯口。趁着等电梯的功夫又给老头子拨了个电话,听筒处依然响彻“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机械女声。
  率先抵达他们楼层的是宽敞的大电梯,足以装下一整个病床。两人站进去,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中间留有大片空间。
  “这老头子又去哪儿浪了?该不会真的被女鬼勾走魂了吧?”
  “不会的。”她摇手,“只有鬼差才能勾魂,女鬼只有被勾的份儿。”
  “你能不能闭嘴?”
  好心讲解知识点的沈歆默念着不跟人间大猪蹄子计较,别过头甩给他一个“哼”。
  电梯下行至一楼,大门打开。纪知云不耐烦地往外走,沈歆正要跟上,冷不丁被候在电梯外的病床撞个正着。
  一旁的医生护士手忙脚乱扶正了输液瓶,毫无诚意地说了声“对不起”。
  她捂着肚子,心中憋着气,探出脑袋打算看看是哪个人间大猪蹄如此不讲道理,却透过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缝隙看清了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人。
  这张脸属于病房里会讲故事的陌生人。
  她顾不上纪知云在身后喊什么,飞快地钻入电梯,忘记了自己此刻所想的究竟是他的故事后续,还是别的。
  ***
  身穿白大褂的人推着他奔入一个房间,大门随即关闭,门框上的灯牌写着三个大字:抢救室。
  沈歆在影视剧里看到过类似的桥段,通常被推进这个房间的人都只会在鬼门关绕一圈,大难不死,从这扇门里走出来后就能重拾健康的身体。每部剧都是这么演的,即使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他也一定能平安出来的。
  她怀着此般念想,抚着胸膛深呼吸,调整片刻,却依旧难以平复。
  惶恐、焦虑、不安一下子混杂着涌上心头,她愈发着急,脑海里只剩下拼凑不齐的画面——煞白的脸,冰冷的手,涣散的瞳孔,不再开合的嘴唇。画面拼凑在一起,从人间小姑娘阿兰的面孔,变成不知姓名的病房男孩的样子。
  阿兰也是忽然离她而去的。当时鬼差已经在门外等候,谁都无力回天。
  可现在……
  沈歆环顾四周,暂未见到鬼差的踪影。
  她松一口气,然而并未完全安心,便听到另一间抢救室外几位病人家属拉扯着医生的白衣大哭,“医生啊,再安排一场手术,救救他吧!”
  “要多少钱我们都肯出,只要您救救他!”
  医生摇头,“我们已经尽力。虽然这回救过来了,但他时日无多了。家属早点准备起来吧。”
  沈歆的心再度悬到嗓子眼。
  “时日无多”是她理解的意思吗?要是那位会讲故事的陌生人也“时日无多”该怎么办?
  她在抢救室外不间断地踱步,从这扇门晃到那扇门,生怕要是停下脚步,大门打开后看到的就会变成头戴黑帽身穿黑色长褂的鬼差。她越想越慌,陷入深深懊悔:要是她能在师父那儿多习得一些医术药理,是不是至少能够救其中的一些人呢?
  抢救室大门敞开,医生从内走出,见外面只有她一个,便上前问她:“是家属吗?”
  她也奇怪,会讲故事的陌生人门外为何没有家属陪同,愣了一秒,点点头。
  “病人仍在持续昏迷中,情况不太好。他之前有表达过不再继续治疗的意愿,你们做家属的尽量多陪陪他……”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耳朵里一直有只不乖的小虫嗡嗡振翅。她恍惚地跟随医生的脚步,看他们将昏迷的他转入另一间病房。
  医生嘱咐她去原来的病房将他的个人物品转移,她机械地走入住院部,来到仍散发着三姨味道的房间。
  病房里的护工已经替他打包好衣物,正要倾倒垃圾桶。她有所感应般跑过去拉住护工,拾起其中一个被揉皱的纸团,摊开。
  画上是个生着一双妩媚眉眼的女人,深色的波浪卷随性地披挂在肩膀与后背,藤蔓般织成一个茧,将女人的身体包裹住。
  女人颇具狐相,眉心开着三瓣莲花。
  沈歆默不作声地把全部纸团展平,拂净表面的脏污,收好,抱着大包小包送到新病房隔壁的小储物间。她隔着玻璃望向病床上昏迷的人,试着,隔空渡了点妖力入他体内。
  她持续着输送妖力的动作,眼前一晃,扶着玻璃勉强站稳。
  她想起即将远行的三姨,想着……总要为两个她喜欢的人做点什么,强撑着送了更多的妖力过去。
  三姨知道吗?她曾出现在这个人的每一幅画里。
  大概是不知晓的吧。毕竟每一页画纸都被他撕下,扔进垃圾桶里。
  这就是他未能说出口的故事。
  沈歆虽然悉知人类的寿命短暂,却不知竟如此短暂。她闭关修炼的一点点零头就足以让他走完一生。他还有许多故事没说,还有许多秘密藏在心里无人知晓。如果来世上走一遭,不能叫喜欢的人知晓藏在心底的喜欢,该有多寂寞啊。
  她想救他,可她妖力微薄,刚输了一星半点未见起色便已枯竭。
  有谁能救救他吗?
  没拿稳的手机摔在地上,自己的手在视野里不住发抖,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
  “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类朋友吗?”
  看,晏方思总是悄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她恍若未闻,终于拾起掉落在地的手机,眼眶通红地望着他,“你能救救他吗?”
  他抚上她的面庞,发现她连齿关都在颤抖,“你就这么喜欢他?二话不说地把一身妖力输给他?”
  “求……求你了,你能帮我救救他吗?”
  “我明明一直看着你,你怎么就……”抚在她面庞的手游弋向下,慢慢地抬起她的下颌,“爱上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了呢。”
  拇指自她的唇缝间划过,他眸中沁了静谧冷光,忽而让她十分陌生。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貌。
  “你想救他?”他勾起嘴角,语气里不剩半点温存,“好啊。”
  沈歆妖力不支,喉头仿佛梗着一块寒铁,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她眼睁睁地看他袭近,沉黑的双眼不断放大,令她生寒。
  而后更为冰凉的唇贴上她的。
  她仰着头,被他牢牢扼在怀里。
  不断下沉,仿佛溺在水中,被掠夺口中的所有空气。


第28章 亭亭
  禁锢她肩膀的手臂有如磐石。晏方思吻得发狠,甚至带着怨怼咬在她唇上。
  沈歆的嘴唇被咬得生疼,奋力推阻不成,被逼出了眼泪,咸的苦的一并侵入唇中,却依稀感到什么热热的东西也随之灌入。
  过于强横的亲吻而导致的晕眩令她惶恐不已。
  亲吻不应该是表达喜欢的行为吗?
  为什么在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愤怒、不甘与漠然?他讨厌她了吗?
  昔日的温存近乎不复存在,渐渐地,她再无法读懂他的眼神,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手背上的印记在灼烧她,也在反噬他。说不清到底谁更疼。
  他皱起眉,痛苦渐渐难以遮掩,自额头流下一道血水,但他依旧紧拽着她,抵着她的后脑勺堵住她的不解与呜咽。
  浓郁的血腥气在口中扩散,盖过所有的味道。
  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下意识随着他的举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他放开手,背向她。背影依旧,仿佛他仍是那个给他糖吃,会在雷雨天为她支起结界挡住雷鸣的温柔大妖怪。
  这是他第一次用认真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吗?她记不清了,只在朦胧的视野里听他讲:“沈歆,我把千年前欠你的一样东西还给你了,连同你先前咬我的那一口,我也讨回来了。从此……从此你我……”
  他叹了口气,终是不语后话。
  沈歆呆怔地捂住嘴上的一小圈渗血的破皮,不住颤抖。直至他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散架一般沿着墙根滑坐在地。
  腹中翻涌着新鲜的妖力。
  他渡入她口中的,是一枚内丹。
  原来他身上令她无比熟悉的味道,竟是来自这颗内丹。将内丹渡给她后,他的身畔再也没有了熟悉的……与她相似的气味。
  然而妖怪结丹需修行千年,她只有三百余岁,远不到结丹的年纪。
  她脸上沾了他的血,干涸后再去擦拭,很难抹干净了。她失魂落魄地站起身,目光虚焦在远处:“你口口声声质问我是不是爱他,可你又把我当做谁的影子?”
  我虽对“爱”一知半解,可却是清楚自己更加在意谁。
  而你呢,晏方思?
  你送我糖画时,说我好看时,摸我头发时,抱我时吻我时——
  心里想的,究竟是谁呢?
  ***
  自那以后,沈歆没有回过家,索性在病房边搭了个小床将就睡。晏方思似与她存在某种默契,在她未归家的第三天派金来来送来了她的换洗衣物和许多生活品。
  会讲故事的男孩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几乎下不了床,只能吃一些流质食物。她打不通三姨的电话,店也关了,除了浓郁的蜡烛熏香别无其他气味。她索性无所事事地陪在病床边,时不时给他输点妖力。他睡觉时她发呆,他醒来时也发呆。
  他近几天精神一些,半靠半坐着打趣她,“你也真是厉害。我从没见过离家出走躲在医院里的姑娘。”
  她瘪着嘴嘟囔:“我可能被讨厌了,没有地方去。”
  “你指的是那个觉得你什么都不懂的人吗?”
  她点点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丹田内因有内丹的运转而充盈着生生不息的灵气与妖力。她尚且不太适应有内丹的自己,似乎腹部有些胀气。
  也可能是因为……这颗内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罢。
  不是她的内丹,却散发着与她相似的气味。灵力意外地贴合她的气脉走向,并不相冲。难道内丹的主人也是蘑菇吗?
  荻水的妖怪都说菌类大多朝生暮死,寿命最多三两天,蘑菇成精,世间罕有。她从未遇见与她一样的蘑菇精,但是千年前,或许更久以前,也未曾有过吗?
  她到底是谁?与内丹的主人存在什么样的联系?他与她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
  晏方思通通只字未提。
  “大猪蹄子。”沈歆只得如此总结。
  “行了,”病床上的人说,“冷战要适量,当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可不太好。”
  沈歆坐在小板凳上,皱着鼻子,苦恼地撑住下巴,“能有什么后果?最坏也不过是他不想再见到我罢了。”
  “提醒而已。”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又是极困的模样,渐渐歪倒在床上。
  如此持续几日,在一个嗜睡一个发呆的反复过程中,嗜睡的人地给发呆的妖怪讲述了他所知的故事的下一篇章。他讲得断断续续,每天陷入睡眠得时间也越来越多。
  故事的后续是什么呢?
  爱人死后,妖怪花了许多年,跑遍仙家与妖界,甚至暗中联系黑市商人进行地下交易,终于找到了确保妖怪与人的结合能够诞生子嗣的方法,只不过……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什么代价?——扒皮抽筋,竭尽一身妖力,死后尸骸无处可寻。
  妖怪变成人,就可以自由地与人类孕育子嗣。妖怪得知这个秘密,怀着少女的心思在人间寻找爱人的转世。可惜晚了一点,她的爱人这一世已经度过三十年有余,早就和别人结婚,生下孩子。
  他过上了他们曾经在梦里描绘的生活,有足够花销的钱、有不大却温馨的家、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身边的人不再是她。
  一时间,妖怪不知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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