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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为鬼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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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病好,他向老大娘打听,这里没有人家需要做针线活儿的,老大娘告诉他,还真有一家富户正在招绣娘,然后在他的请求下,托人把他引荐了过去。
    他绣工甚好,也算本分,而且懂得讨主人欢心,无奈颜色太过出众,终究让女主人不放心,于是刚到年底,他便被辞回了家。
    于是开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做些零碎活计。
    老大娘的儿子媳妇从外地务工回来,回家过年,两人都是善良朴实的人,待他很亲和,可他是有心思的人,始终不敢过分亲近,怕露出一丝行迹。
    老大娘的儿媳还积极撺掇着替他介绍人家。
    田五畴的出现大约就少不了该儿媳的引线搭桥。
    这一年,他十九岁,一副青葱外表,一个苍老心境。
    最终,他的身边只剩下田五畴一个追求者。
    平心而论,儿媳介绍的人都还不错,可能怎么办呢,他是有苦难言。
    最后,他对田五畴的态度连老大娘一家都看不下去了,觉得他太过贪婪,仗着一点姿色要这要那,却又不肯答应成婚,这种心思实在要不得,于是轮番上门规劝,义正词严,逼得他只好另觅他处。
    然而觅了也没用,田五畴在,热心的大嫂大娘们更在,他的耳边终日飞舞着“嫁人嫁人”这样的言论,更别说还有那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的媒婆三不五时地登门造访。
    他能嫁给田五畴,与其说是受了田五畴的感动头脑一热,不如说是天·朝大妈们的集体功劳。
    为此,连身为旁观者的夏芩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大妈威武!
    绣绣君问:“如果你有这样的经历,你敢告诉你夫君吗?”
    夏芩:“不,”严肃地,“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绣绣君白她一眼。
    夏芩:“后来呢?”
    后来。
    新婚两个月,两人第二次同床共枕。
    田五畴醒来后,脸阴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天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焦躁气息,他一声不吭地穿上衣服,穿上鞋,丝毫不顾身边还有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更是连表姨兄的事都忘了,直接夺门而出。
    这一去,又是两个月。
    让一个男人由直变曲这种事,有的人只需要一晚,比如说绣绣君,有的人则需要漫长的过程,比如说田五畴。
    再一次归来,宋绣绣仍在。
    他倒是把那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贯彻得很彻底。
    田五畴很沉默,比上一次还沉默,宋绣绣殷勤服侍他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思重重,只是当宋绣绣故技重施,又要祭出那瓶夺命酒的时候,田五畴一把按住他,缓声道:“这一次我想醒着。”
    “什么?”
    田五畴看着他,目中波光微动,字字清晰:“这一次我想醒着。”
    宋绣绣懂了。
    心中霎时响如雷鸣,是的,他在紧张,一个熟透风月的人物在一个青瓜蛋子面前感到紧张。
    他定定地看着田五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田五畴微微错开他的目光,不自然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能,你……见谅。”
    宋绣绣点点头,唇角温柔勾起,试探着握住他的手,说道:“没关系,我们不一定做那件事,握个手也是好的。”
    田五畴半垂着头,一动不动地任他握着。
    宋绣绣微咳一声,端起一杯酒,微笑:“每个人半杯,舒筋活络,不会饮醉。”
    田五畴依言饮下去半杯。
    宋绣绣在他饮过的地方,缓缓启开红唇,缓缓含住,眼尾微微扫过他,目中似笑非笑,波光潋滟,端的是妖冶勾人。
    田五畴余光看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或者,我们还可以试试这样……”宋绣绣缓缓倾身过去,如一只妖艳的猫,缓慢而有张力,伸出小小的舌尖在他的唇际细细描绘,每一缕酥·痒都从唇际直达心尖,田五畴呼吸渐粗,目中如有黑云翻滚,突然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焦躁和绝望,狠狠地把自己唇印了上去。
    夺命般的吻,直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田五畴半闭着眼睛,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简直要把他吞吃入腹。
    可真到了裸呈相对时,他却闭着眼睛倒在一边,喘着粗气难以为继。
    宋绣绣却不容他退缩,一边密密地吻着他的身体,一边调动灵巧的五指,直把他的渴望挑到最高峰时,才背对着他,缓缓坐了上去。
    如果他不愿面对自己男性的一面,那就留给他一个曼妙的背影。
    田五畴长长地呻·吟一声,很快化被动为主动,扶住他,纵横驰骋起来。
    比半梦半醒间更加浓烈更加清晰的*滋味,让田五畴有些措手不及,但更多的却是不管不顾的沉溺和放纵。
    一曲毕,田五畴伏在他的背上,心软成了一汪水,缓缓地亲吻着身下人的颈。
    宋绣绣还没有达到极致,身体涨得有点难受,可是他却若无其事地用被子围住自己,这才转身面对身后人,轻巧地笑:“夫君要不要用热水擦擦身,或者饮些茶水?”
    田五畴摇摇头,目光缓缓落到他那被子间隆起的一块上。
    宋绣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一僵,连忙掩了掩,强笑道:“那夫君就早些休息吧,我去熄灯。”
    田五畴拉住他,说道:“我来帮你。”
    宋绣绣怔怔的。
    田五畴把他拥入怀中,一只手顺着被子缓缓地游下去,握住了他。
    青瓜蛋子的手法,绝对称不上温柔或娴熟,可是却让他意乱情迷,灯光中的美人,目光迷蒙,小口微张,秀颜酡红,又是那样痴痴望着你,田五畴看着看着,又开始情不自禁,深深地吻住了他。
    真正的*一梦。
    此后,再也没有人提及休书或者离开的事,那张休书静静地躺在宋绣绣的梳妆匣中,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时近年关,田五畴带宋绣绣回老家祭拜祖祠,正式承认了他“媳妇”的身份。
    田家堂兄弟按数字排列从田一畴到田八畴,只有田三畴是田五畴的亲兄弟。
    田五畴带着新媳妇回家的事让全家非常高兴,长辈们挨个给红包,妯娌们挨个来围观,田母乐呵呵的,拉着宋绣绣直道:“好媳妇,你和老五长期在外面家里照顾不到,有什么委屈的,千万别闷在心里,直接告诉婆母,婆母替你出气。如果老五犯浑,也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说完,还瞪了田五畴一眼。
    田五畴只是微微笑着,逗弄着怀中的侄子侄女。
    田母又道:“老五很早就到外面闯荡,吃了不少苦,现在有你照顾他,我也放心了,你们尽快生个孩子,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多好。”
    旁边便有年轻媳妇开玩笑:“您老人家的孙子孙女还不够多呀,还尽催着老五媳妇生,我看您就是看老五媳妇俊,偏心呗。”
    周围人都笑,田母一瞪她:“就是偏心了,怎么着,我自己的儿媳妇还不准我偏心吗?”
    田三畴的媳妇在旁微笑:“弟妹初来,自然要多看顾一点。”
    ……
    融洽温馨的家庭氛围让他感到陌生的同时,也感到一丝莫名的感动,还有些战战兢兢,他看着不远处温柔逗弄孩子的田五畴,早已被现实磨得漠然麻木的心罕见地浮上一丝内疚。
    夜间,回到房中,宋绣绣对田五畴说:“回去后,我给你寻一房妾室吧。”
    田五畴擦脚的动作一顿,而后什么也没说,把他拉到了身边。
    宋绣绣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米商那句话:“如果她有了孩子,算你的还是我的?”
    心突然有些窒闷,正想着如何解释,田五畴却抬起他的下巴认真道:“我不会纳妾。我们田家人都不纳妾,我三媒六聘娶了你,拜过天地,请人鬼神都做了见证,就要遵守誓言,与你白头到老。我今生有你,足够了。”
    从不说情话的人,只一句话,便让他泪流满面。

  ☆、第44章 男娇娥(8)

第48章
    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天生有一颗忠贞之心,对家人,对朋友,对爱人,对自己,夏芩想,或许田五畴就是这样的人。
    可没有子嗣实在是件大事,正如圣人所言,乃是不孝之中最大者。
    而田五畴又怎会是个不孝之人?
    夏芩问:“那孩子的事呢,怎么办?”
    绣绣答:“他说,等再过几年,我们年纪都大些,就从兄长那里或族中过继一个男孩过来,继承家业。”
    夏芩想象着这“父母孩子俱是男”的画面不禁道:“这倒应了一句俗语:三个好汉一个桩,哦,家……”
    “……”
    绣绣君白她一眼。
    当时,田五畴不过二十来岁,本该是正贪馋那件事的年纪,可是田五畴却不,他很节制。
    宋绣绣想:或许他对自己男性的身份多多少少还有些排斥。
    可是田五畴对宋绣绣很好,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好,宋绣绣贪恋这种好,只想霸占着一刻也不要松手,所以他选择忽略对方的一切纠结。
    田五畴仍然会时不时地到外地做生意,怕他在家里寂寞,便说:“我把绣坊开起来,如果你觉得闷,就去那里转转,那里都是绣娘,能和你说得上话。”
    宋绣绣觉得这是田五畴的心意,不应该拂却,同时又想,绣坊本在自己名下,自己多熟悉熟悉,万一……也有个退路不是?
    于是便经常去那里流窜,渐渐地,又找到早年混迹闺阁的感觉,简直是如鱼得水。
    幸福平静的日子转瞬而逝,只两年,东窗事发。
    有一名番役,素来垂涎绣绣的美色,后来借口家中有绣事把宋绣绣骗到家里,宋绣绣刚一进门,那人二话不说,上前就抱,三两下就把他扑倒在床上。
    不愧是积年抓人的好手,该番役手法端的是快狠准,一只手制住他,嘴巴急吼吼地去寻他的嘴,一只手迅速地摸向他的下·体。
    暴露只在一瞬间,快得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回过神,顿时慌乱成一团,完全没有在田五畴面前那份镇静,第一反应仍是向对方乞求,乞求对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并承诺给对方一大笔贿赂银子。
    番役的目光闪闪烁烁的,撮着牙花子,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答应了他。
    但转眼便把他举报给了官府。
    那笔银子最后还是归了番役,是作为官府的奖赏,除此之外,县太爷还额外嘉奖了番役,不过这些,就不是他能够知晓的了。
    这件事他一直不敢告诉田五畴,田五畴一回家,等待他的便是官府的拘票。
    番役举报宋绣绣男扮女装招摇撞骗,并说如果不加以惩处,此地的女子将没有一个完整的了。县太爷以此为契入点,向宋绣绣逼问奸·情,宋绣绣受刑不过,便招出了早年的一些事,县太爷以奸·淫罪定刑,判他流放。
    至于田五畴,打板子教训了事。
    他一直不敢揣测田五畴听到那些话后,会是什么反应,什么心情,关在县衙牢房的日子里,宋绣绣漫无边际地想,或许田五畴该后悔了吧,该彻底恶心自己了吧,但也或许什么想法也没有,大难来临之际,根本容不得人有任何纤柔的想法。
    他万万想不到,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县令的拟刑上级没有通过,知府还援引出先例,说他这种乃是妖人罪,应该立即斩首,而田五畴,则刺配黑龙江,流放苦寒地。
    最后一次见到田五畴,他已被县府大刑折磨得憔悴不堪,一步一步地拖着受伤的腿,被衙役推攮着往牢房走。
    而此时的宋绣绣也没有好到那里去,美人风度尽失,蓬头垢面得像一个八十岁老妪。
    两人最后对视的一眼,真真让人肝肠寸断。
    宋绣绣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田五畴叫道:“你是瞎的吗,那张休书就在我的梳妆匣里面,你没有看见吗,为什么不告诉知府大人你已经把我休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田五畴默然片刻,淡淡道:“那张休书已经被我烧了。”
    宋绣绣蓦然怔住,随即泪如泉涌:“你是傻的吗?”
    田五畴依旧淡淡的,细看之下,那憔悴的眉眼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笑意,他淡淡地说:“嗯,是啊,傻的……”
    宋绣绣捂住嘴,泪流满面。
    暗无天日的牢狱之灾敌不过心头的煎熬,在生命的最后时分,他脑海中翻涌的却是那些画面:田母握着他的手笑呵呵地说:“尽快生个孩子,一家人乐呵呵的多好……”
    田五畴托着他的下巴,认真地告诉他:“我不会纳妾,我今生有你,足够了……”
    田五畴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淡淡地说:“那张休书,被我烧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呼啸着穿透他的内心,寂无人声的黑夜,他疯狂地拍打着牢狱地墙壁,呼喊着田五畴的名字,心中一遍一遍地祈祷:皇天后土,各路神明,我宋绣绣虽然不洁,可是我从来没有害过人,请你们,哪怕只有一次,仅仅一次,听听我的呼唤……
    然后,奇迹般地,某个地方传来微弱的回应声:“绣绣?”
    他扑过去,把手紧紧地按在那个地方,紧紧地,流着眼泪问:“你早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你后悔吗?你心里后悔吗?”
    他想,他是多么自私的一个人哪,都到这种时候,居然还纠结这种问题。
    那边沉默了许久,沉默得他的整个心都吊起来,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田五畴的手也按在那面墙壁上,缓缓说道:“……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绣绣,当我第一次在雨中看见你晕倒在别人的屋檐下,把你抱到附近老大娘家里的时候,我就对你……情根深种……我没有办法。。。。。。这是命……”
    是他,原来是他……
    宋绣绣惊怔,犹如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刺破心扉,霎时大放悲声。
    他后悔了,田五畴没有后悔,可是他后悔了……
    如果他当初再坚决一些,没有答应求婚,如果他没有领了休书后一直赖着不走,如果他没有三番两次地引诱他,如果他没有在绣坊频频露面,而安于内室………
    那这一切,是不是完全可以避免……
    这些念头,如一根根尖锐的锥,刺得他几近疯狂。
    生平第一次,他心中生出了巨大的不甘,为什么,他们不过相爱,他们从未害过人,他们却要像杀人越货的刽子手一样遭遇这样的戕害?
    临刑前夕,他凄厉地诅咒:凡害我命者,我死后必化为厉鬼,日日夜夜地看着,你也将遭受同样下场!
    一刀挥过,美人之头滚落……
    ******
    事情讲完,鬼男绣陷入沉默,夏芩喃喃点评:“如果你这也算厉鬼,那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温和的厉鬼了。”
    绣绣君道:“生前是个弱鸡,死后又怎么厉得起来。”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遥望远方的神态,显得凄迷渺茫。
    直到此时,夏芩才发现,他每次这样静静伫立的时候,望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北方苦寒地,问君何时归?
    夏芩心中微动,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温热,她说:“或许,心中有情的人都不会变成厉鬼,也或许,你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自己被斩首这件事……”
    宋绣绣垂下头,眼角莹光闪动:“我曾想,那怕也把我也判作流放,至少我还能陪着他……可是没有,判的是即时斩首……我醒来,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件事……”
    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完全以一个女子的姿态在人间流荡。
    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最渴望的,就是如此。
    如果我是个女子,便不会害得你遭受那样的灾难,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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