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染相思 作者:兰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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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从童阿狸六岁开始,按理说,应该和方悦水深火热抵死相往来的正室刘薇却找上了门来,这之后,刘薇年年都会来找方悦,还常常拎着水果食物来方家做客,仿若自己和方悦成了好朋友,好闺蜜。可其实童阿狸一直都觉得,她妈妈很怕刘薇,就像怕舅舅方子琼一样。
方悦与刘薇这样诡异的“闺蜜”关系,一直持续了十年。终于在上个月,这段说不清理不清的诡异“友情”也诡异地得到了一个了断。
那天,才考着驾照没多久的方悦开车载着童阿狸回家,路上她们遇见了刘薇,刘薇见着方悦似乎特别高兴,还说:“真巧,我正准备去找你呢!”说着,刘薇就自作主张地开车门上了车,又说有事要和方悦谈。
当时,刘薇话还没开头,就后知后觉地瞧见了半躺在后车座上休息的童阿狸。于是,她语气一顿,多瞧了几眼童阿狸,这才压低了声音,贴上方悦的耳朵开始小声嘀咕。童阿狸隐隐约约记得,听了刘薇的话,方悦当时为难的沉吟了很久,最后只模凌两可地说了一句:“先不说这个,回头从长再议吧。”
后来车子开进了地下车库,也就开始了谁都想不到的噩梦。
新手司机方悦一把方向盘打太过了,车子倒不进车库里去。刘薇见了,就好心地跳下车去指挥方悦倒车。但结果,方悦没踩好刹车,车倒得太多把刘薇给挂进车里了。
那一瞬,刘薇其实应该还没死,但方悦似乎吓傻了,她从车窗边探出头往后看,脚下一乱,心里一急,当场刹车踩成了油门。结果,刘薇瞬间就被车轮斩死了。而方悦她自己,也因为过快的车速脸被卡在不宽的车库边缘,半张脸被挂没了,也是当场咽了气。
☆、第6章
补了一上午课的童阿狸一直迷迷糊糊地躺在后座休息,她感觉身下的车底一突,接着一声惨叫。然后,当她坐直身子清醒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一尸两命,死法凄凉。
接着,童阿狸被拉去了医院,被请去了警察局,被带去了殡仪馆,最后,她又被童婆婆像个遗孤一样领回了童家。
她的母亲,一辈子都在后悔自己口口声声喊着所谓的爱情去当了别人的小三。她的母亲,一辈子都对她满心愧疚疼宠,愧疚她当年的选择使得她从小没有感受过完整家庭的温暖。她的母亲,一直一直都在对刘薇示好,就是希望她以后可以有机会回到童家,认祖归宗。
方悦一直以来都希望,有朝一日,童阿狸可以回去童家去认祖归宗,可以真真正正地姓童。谁都没有想到,她这个惦记了半辈子的愿望,会是在如此的悲剧下达成的。
所以,逆境也罢,顺境也好,童阿狸一直都很坦然。她其实对命运看得很开,她总觉得人生一世不论长短,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所以,她不急也不愤怒,她很懒。又或者说,她只有把一切都看轻了,把自己放在一个麻木的状态下了,她才可能快乐。要不然,她身上的担子就实在是太重了……
童家没有人给童阿狸开门,大门紧闭,童阿狸也没有钥匙。童阿狸更没有傻傻地继续敲下去,轻笑一声,她转身就走开了。
这时候,童婆婆可能是不在家的。童家人口单薄,大伯一家早就搬出去住了,钟点工也是定期才来。这时候,家里可能就只有一路看着童一波和童晴缘长大的,童家一直以来的老保姆,张阿姨。
童阿狸晓得张阿姨应该是在家的,但张阿姨不会给她开门啊!不是有句话叫“奴大欺主”嘛不是?更何况,是她这样半路混进来的“伪主子”。
在童家的这些个日子,各种各样明里暗里的排挤也是不少的,但童阿狸还算习惯,也不大在意。她只是十分庆幸,庆幸还好童家不是她的退路,她最好的退路其实还是方悦。她的母亲虽然走得突然,却给她留下了这世界上最好的退路,那就是,钱。想着钱童阿狸就有些安心,她财迷一笑,神态里全是漫不经心。
懒得在童家门前晃悠,童阿狸觉得累,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只见,她那*的书包被随意扔在了地上,小妮子抱着腿,低垂着眼,靠着别人家的墙面,蹲在斑驳树影上头,直等着细碎的阳光把她晒暖,把她的书包晒干。
居高临下的,乔以梁望着她,望着童阿狸低垂着眼缩坐在墙角上,她纤长的睫毛上有淡淡的水珠,脸那么白,唇也是白的,头发湿哒哒地披在细俏的肩头上滴着水珠。她还似乎很累,垂着脸好像要睡着,但小手却始终揪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又不停地拧,不停地拧,像小孩子闹别扭,嘴也是撅着的,几分脆弱坚强……
这几天里,大院里谁不在谈论这小妮子,说她什么的都有,黑寡妇,狐狸精,祸害。可乔以梁每次见她都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心疼。
他不禁想起那一天,他在警局门前停着车等萧丘,就见童阿狸木木呆呆浑身是血地被领进警局。警察问她什么,她都抿着嘴不答话,活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头人一样,呆静,甚至是绝望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很吵,有收不着房租闹着抓人的老太太,有惯偷七扯九扯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就只有她,好像浑然在另一个世界里,掉了魂。
警员问了她无数遍,她都浑然未觉,终于,当她眼珠一动有了反应,漆黑的大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焦点,只有晶莹的泪珠一滴滴砸下来,无声无息地砸在她沾满了鲜血的手背上。她在哭,面如死灰的小脸脆弱得就像一捏就会碎的薄纸,只有泪水不停地流淌,就像没有止境的河,让人晓得她还是活着的。
哭着哭着,过了许久她才动了动,小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手心,接着,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浑身微烈的颤抖,听见了她的呜咽,听见她在哭,在喊:“妈……妈妈……”
那一刻,整个警局都安静了。乔以梁只觉得,他冷寂的心也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鼻尖,还有一点酸。
他当然是认得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跟着进警局。他比谁都晓得她的事情,他知道,她就是被童家放养在外头的私生女,阿狸。
☆、第7章
“童阿狸。”乔以梁居高临下地淡望向缩在角落里的童阿狸,那表情即冷又寂静,没有多少情绪,却深远高阔得如皑皑雪山,可望不可即。
闻声,童阿狸抬起脸,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一愣,微微歪了歪头,对上他秀逸深邃的眼,童阿狸揉揉眼睛,竟然是笑了,她的语气里有几分激动:“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出事那天,童阿狸从医院出来被刑警带去警察局做笔供了。但那时她什么都答不上来,她不想哭的,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可是眼泪根本不听使唤,她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毕竟是命案,按规矩不管是蓄意谋杀,还是无心之失,唯一的当事人都必须要提供现场的情况和证词,并且,在有人作保的情况下,童阿狸才能够离开警局。但当时童阿狸根本就找不到嗜赌成性的舅舅方子琼,童家也和她没有分毫的联系,她又抿着嘴什么都不开口说。
倒是警察非常的为难,看着童阿狸谁都觉得这小妮子可怜,更知道她妈妈方悦尸骨未寒。到底是单亲家庭,小姑娘不去,就连个收尸处理后事的人都没有了。但又没谁真敢坏了规矩就这么放她走。警员就在劝童阿狸:“小姑娘,你就随便说一点你知道的情况,好不好?”
但童阿狸说不出来,她启唇,也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拿起笔,手又不可抑制地在抖。小姑娘很颓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孬,干脆垂下了脸。
也就是在那时候,乔以梁眉头微轩,他迈步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Jun官证、身份证,堪堪都摆在桌上,他说:“这女孩我认识,你们有任何问题直接来找我。”说着,眸光一动,又问:“她母亲被送去了哪家医院?你现在就放她回去。”
后来,童阿狸离开警局,她在前头走,他就在后头跟着。她泪眼朦胧地回头看他,他就淡淡地与她对视。从头到尾,他只和她说了一句话,就再也不理会她了。冷冷的口气,他说:“我认识你的父亲童志刚。”
之后,一切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他一直站在她身边,医院里的人甚至以为他是她的哥哥,都对他说:“请节哀。”他就点点头,淡漠稳静,什么也不答。
一定要等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以后,方悦的尸体才能够被送去火葬场,才能将骨灰择日下葬。那天晚上,童阿狸哪也没去,她就坐在停尸房前的塑料座椅上发呆。那真的是个很恐怖的地方,漆黑昏暗,风声凄凄,走廊里昏黄的灯幽幽地晃,四下又都是福尔马林和消毒水的味道,走廊深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楼梯间里偶尔会传来的脚步声。
而乔以梁,就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他们彼此之间只隔着一个空位。漆黑的医院过道里,他根本不理她,只挺直了脊梁阖眼坐在她身侧,像是一尊精致的雕像。
那可能是童阿狸这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刻,但因为有个人陪着她,她突然就觉得安稳。
从始至终,他也不曾怎么看她,他深邃漆黑的眼睛是静默的,像一潭没有波澜的井。他也没有安慰她,没有和她说话,就那么坐着,一直到凌晨童阿狸再也熬不住地靠着墙睡着,他还在那里,昏黄的灯光衬得他清贵非凡,像是,守护神……
后来,当童阿狸再此睁开眼时,走廊里的灯已经灭了,他也已经不在她身边了。而他的出现,就像是,一场踏实的梦。
感受到童阿狸语气里的雀跃,乔以梁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笑,恰到好处却不达眼底。薄唇轻启,他问,重复女孩们争执中那最不起眼的问题,“落入水底会不见天日么?”
说着,他倾下、身就随意坐在了童阿狸身旁,眼眸幽深,扭头,静静地盯着她。
童阿狸也直瞅着他,杏眼微眯,突然就笑了,她的笑很美,很艳,如洛阳花开牡丹倾城。虽然现在年纪还小,虽然还青涩,但她的美丽却毫不逊色,全是含苞待放的艳魄。
“一滴水也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水底自然是可以见着天日的。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想不想见阳光。”童小狐狸话说得很慢,咬文嚼字,声音清晰也悦耳。
说着,她还仰起脸,美丽的杏眼直直对上炫目的日光。她不看乔以梁,却在问他:“你刚刚再哪儿看见我的?”
“篮球场。”听见童阿狸这么问,乔以梁转眸望向她的侧脸,惯常淡薄冰凉的眸子对上她眼角的泪痣,微微一凝。
“你还真是她们嘴里的乔冰山,怪不得你说你认识童志刚。”她说,语气里有些俏皮。
“嗯。”
见他不可置否,童阿狸嘟嘟唇,也随意地点了点头,还在笑,杏眼微眯像一弯明月,她说:“你叫乔以梁?”这口气是肯定的,因为她在警察局就看清他证件上的名字了。说着,童阿狸像在玩似的,又朝乔以梁伸出了手,神态动作都似是邀请。
乔以梁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他的目光落在她细长漂亮的手指上,不伸手,只是问:“什么?”
童阿狸微微一笑,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但也郑重,她说:“我听他们称呼你乔冰山,可我就觉得,你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哦?”乔以梁的声音醇厚,磁暖得足以融化冰雪。还是淡薄的口气,“怎么不一样了?”
“不晓得。”童阿狸笑眯了眼,语气实诚,又几分试探,“或许,处处就能晓得了。”
这话像个小勾子,乔以梁深邃的目光也在她脸上定了定,起身,已是越过童阿狸,从从容容走开了。
良久,只听童阿狸低低一声叹息,苦着眉眼小声凝喃,“乔以梁,乔冰山?很厉害嘛!卖萌都勾搭不上哎……亏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意思……”
☆、第8章
回到家,童婆婆早已经上楼去睡了。童家的保姆张阿姨一见童一波搂着红着眼眶的童晴缘进门,也早就急急护崽子似的围过去了。她的眼里自然是看也看不见童阿狸的,直到晓得了惹哭童晴缘的人就是童阿狸,张阿姨才终于将视线对上了童阿狸,瞪着她,眼底嫌恶,模样凶狠,全像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晚饭的时候,童阿狸下楼装水喝,正见着张阿姨笑嘻嘻地从厨房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又摆好了两双碗筷喊童一波和童晴缘吃饭。那时,童阿狸才终于垂下眼,冷艳高傲的表情一僵,甚至羡慕地偷偷多瞅了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一眼,才穿过饭厅,放轻步子上了楼。
童阿狸的书包掉进了湖里,里头的书湿透了自然用不成。所以,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她是两手空空的。
回童家以后,童婆婆让她转学来了三中,三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这里头的学生不过只有三类人,成绩好的,家世好的,钱多的。童阿狸嘛,不知道自己算哪一类,想着她笑了笑,她的笑点真的很低。
第一节课,童阿狸侥幸避过,她不习惯说话,第一天有同学过来和她搭讪,她不怎么搭理。第二天,有同学再来搭讪,她还是不怎么搭理。所以当第三天,她同父异母的哥哥童一波冷着脸来她班里转了一圈以后,就再也没有同学来和她说话了。
当天第二节课的时候,没带书打光棍来上课的童阿狸终于还是被班主任揪住了,或者说是有同学告了她的状,然后,童阿狸遭了罚,被拎去班门口光荣地站墙了。
也就是这时候,童阿狸又瞧见了乔以梁。这一次,他在街的那头,一身合体的JUN装靠在一辆JUN用吉普前,吉普副驾驶的门还是半开着的,但里头没有人。
远远望去,依衬着那一身笔挺的Jun装,童阿狸仍可以看见乔以梁那笔直的腰线,结实的大腿,匀称的小腿。那是只属于男人的刚烈性感,禁欲的,干净的,却又勾人的,精致而厚重的爷们味儿。
突然间,童阿狸就想起了那些瞬间。她失魂落魄地走着,他就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她呆在停尸房外守着,他就坐在她身边。她躲在树丛后头晒太阳,他就近在她不远处。他的身上总有着淡淡的松香味,很清爽,很好闻,她很喜欢。想着,童阿狸怔了怔,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为人知的欲、望,她慌忙吸了吸鼻子,赶紧垂下了眼。
也就是这么一瞬的垂首,她没有看见,靠在吉普旁的乔以梁突然扬起脸来,目光正正好地落在她那头的方向,俊目微眯。
童阿狸的班主任也知道她是有关系才转进来的,J区大院里的孩子,一般人谁得罪得起?更何况她还姓童!童家如今可是主席面前的红人!
所以,她对童阿狸在表面上罚是罚了,但也没有太过。到了下课的时候,班主任点点头就让童阿狸回家去了,她还友好地朝童阿狸笑笑说:“阿狸,你这么乖巧可爱,老师要罚你其实也是怪心疼的。下次一定要记住带书本来上课知道么?”
童阿狸点点头,她不说话,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她乖巧可爱?见鬼了吧……
她又在想,她那些书怕是干了以后也不好用了。或许,她可以回童家吃过饭以后再出去买书?童婆婆每个星期都会给童阿狸一百块钱零用钱。这和童一波他们的待遇相不相同童阿狸不知道。当然,她也不想知道,更不在乎知道。
童阿狸从没想过从童家捞点什么,更何况,她自己有钱,是真的“有钱”。从始至终,童阿狸都死死地把着方悦留下来的钱,即使认祖归宗了,那些钱还是在她手里把着,一分没少。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