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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锦枭-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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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斥责怨恨更加令他难以忍受。
  霍锦骁没怪他,她只是对他失望而已。
  来东海两年,与他出生入死数番,这是第一次,她真的累了。
  “祁爷,我们认识了两年,也曾生死与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可我竟然……还是看不懂你。”祁望不说话,她便闭了眼笑道。
  他们曾经那样信任彼此,那般默契无间,除了东辞之外,就只有他祁望做得到。
  祁望望了她许久,忽觉自己似乎再也留不下她。
  “两年了,你上玄鹰号的时候还只是个毛燥的丫头,如今都能独挡一面,脾性竟然一点都没变过,平南和燕蛟的老老少少都喜欢你,你能舍得吗?”
  “舍不得,我怎么能舍得?舍不得船队,舍不得人,舍不得海,也舍不得你祁望!”她睁开眼,一双澄澈的眼被雾光所染。
  “别走。”祁望心头剧震,只想她能留下。
  “我没说我要走,是你觉得我会走。”她疲惫不已。
  祁望目色亮起:“你不走?”
  “燕蛟才刚起步,我答应过燕蛟的百姓,要让他们有好日子过,我不会就这么甩手离开。”霍锦骁眨开水雾,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祁爷,你要知道我并非东海的人,我的父母朋友都在他处,我进东海无非两个目的,一为报仇,二为三爷。如今我大仇已报,至于三爷,留在东海也未必查得出来。我的任务告一段落,最多再留半年,将燕蛟安置妥当,我就会离开。”
  祁望才刚扬起的唇便又凝固。
  半年,怎么够呢?他想她一辈子留在东海,想一辈子看她笑脸,想听她亲亲热热叫一声“祁爷”,窝心暖肺的舒坦。
  “祁爷你也别舍不得,我就算离开了,有空还会回平南看你和大家的。”大概觉得这话越说越沉重,霍锦骁露出笑容试图缓和她与祁望之间愈发凝窒的气氛。
  祁望看着她虚弱疲倦的模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以后再说这些吧,你先好好休养,伤得这么重,没一两个月都好不齐全。”
  “哪要一两个月这么久?人都闷坏了。”霍锦骁不乐意地撅了撅唇,还是孩子脾气,“船上的事如何了?你们打算几时回去?”
  “船上的事你别操心,有我盯着。等你好齐全了我们再回。”祁望给她添了杯水。
  “你们不必留在石潭等我,我可以自己回……”霍锦骁讶然。
  “别说了,我已经决定。”祁望见她面上倦色已重,料来精神不济,正强撑着说话,便道,“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我带过来的?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过来?”
  “别麻烦了,师兄这什么都有。码头的事那么多,你别老过来了。”霍锦骁已经歪在迎枕,她确实也没多少力气了。
  “怎么?这么快就不待见我?有了师兄就把我这半道师父抛到脑后?”祁望说了句笑,似假还真,“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霍锦骁没听明白,咕哝应了声,昏昏沉沉睡过去,只剩祁望呆呆站着,唇边的笑只化无限霜凉。
  ————
  魏东辞将她叫醒时,她似乎也没睡多久,只是祁望已经不在屋里了,何时走的她也不知,只记得自己分明靠在迎枕上,睁眼时人却躺在榻上,身上的被子盖得妥帖。
  “人已经走了,还看?”见她盯着门口,魏东辞颇不是滋味。
  “都晌午了,你不留人吃个饭再回去?小气。”她被他慢慢扶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留?我留了呀,他不吃我能按着他的头?”魏东辞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手端着药从后环到她身前。
  “一定是你诚意不够。”霍锦骁嫌弃地撇开脸。
  “喝药!”魏东辞将药挪到她面前,“我是没诚意,最好他也能明白,别没事就往我这跑!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骂谁是鸡呢?”霍锦骁推开药怒道。
  “我!我是鸡!成了不?”他在她面前从来不装,说话也从不客气。
  “懒得理你。”她习惯他的脸皮和城墙一样厚,捏起自己鼻子就着他的手猛喝一气。
  那药又腥又苦,味道难以形容,浓浓一大碗喝完她胃里一阵翻腾,魏东辞忙换了碗清水给她漱口去味,又拿帕子拭她唇瓣药汁又轻拍她的背,还拿了颗冬瓜糖塞她嘴里含着,这才压下她的反胃。
  好容易喝完药,霍锦骁晕沉沉的还想睡,正要躺下,却被他拦住。
  “等会。”魏东辞给她垫好迎枕,忽不自在道。
  “什么事?”她半搭下眼皮道。
  “把衣裳脱了,我要看看你的伤口。”
  霍锦骁眼皮猛地打开,抬手揪住自己衣襟,涨红脸道:“有什么好看?你不是昨天才看过?”
  “伤情每天都有变化,我要看过才能给你调整方子,你……我又不会往下看,不要忸忸捏捏的,快点。你那点东西,要看我早看了,还等现在?”魏东辞坐在床沿硬着头皮道。
  “我那点东西?”霍锦骁有炸毛的迹象,“我哪点东西?你知道有什么?你见过?哪见的?”
  “小姑奶奶,我是大夫,让我看看伤成不成?”魏东辞只能好言哄着。
  “你保证不乱看?”霍锦骁内心挣扎着。
  “我发誓。”他无奈道。
  “那你先背过去。”她呶呶唇。
  魏东辞乖乖背过身,只闻得身后一阵窸窣,片刻后他听到她蚊子一样的声音,这才转过去。
  霍锦骁正以背对着他,她歪着头,长发拢到一侧,露出洁白修长的颈,月白衣衫的衣襟褪到胸前,被她紧紧拢着,除了绷带之外,还有两条细细的藕荷色绸带绕在后颈打了个结,是她主腰的系带。
  他深吸口气,摆正心态,俯头专心查看。
  “好了,转过来。”瞧完背上的伤,他又按着她的肩头,将人转过来。
  她已面红如倾血。
  魏东辞不敢看她的脸,也不敢乱瞟,只能傻盯着她的伤,专注在伤势之上。从前他以为只要是治病救人,他就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如今看来他道行还是太浅,心有杂念。
  衣襟虽拢着,却还是露出主腰的边缘,藕荷色的云锦,锁着浅金的边,压着细微的起伏……
  魏东辞暗骂一声,把她的衣襟往上一提。
  “好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霍锦骁忽觉他的耳根红得厉害,起了促狭心。
  “这么快好了?”她往他面前凑去。
  魏东辞往后一缩。
  “就看两眼完事了?”她不知死活地挨过去,瞧着他那红已经蔓延到脖子里边。
  越来越有趣。
  “不多瞧瞧?”她笑了。
  散落的发丝拂到他手背上,痒痒麻麻,魏东辞难受得很,忽然按住她的双手。
  “够了,霍锦骁!”他低沉的嗓音有别于从前,“别玩了,会玩出事。”
  她怔怔的,依稀还是小时候的无辜,于男女□□仍旧一知半解。
  他重重叹了声:“我是男人,小梨儿!”
  语毕,他松手起身,出门吹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段时间投过雷的小天使:草草、訢訢訢、顾大胆、晶晶亮、玉蜻蜓、Joy、碧波琉璃、李子梨子栗子荔、旧时光与远方、深蓝色琉璃、阿梗、木清远、豬豬。、侯狸、?刘雨柔、公元前4062、19418147、精神病患者的臆想、芊屹、还是一颗好牙、葳蕤、请叫我颜王;颜表、つ笑の君歌~、。益和。

  ☆、疑问

  又歇了一宿; 霍锦骁精神好了许多; 她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又有内力; 醒来后便能运功疗伤,伤势恢复得比一般人要快。清晨时分魏东辞一进屋就见她已经下了床,正披散长发; 穿着单薄的交领衣裙站在盆架前; 单手掬了捧水就要往脸上沷。
  那水没等沷上脸就被魏东辞一掌拍开。
  “下床做什么?有事可以叫我。”魏东辞一边拉开她,一边试试水。
  水是冷的,他不由皱眉:“这么冷的水?”
  “我又不是性命垂危; 你至于吗?”霍锦骁嘟喃着走开,“冷水怎么了?我出海的时候连冷水都没有呢,还不照样过来了,有什么可矜贵的。”
  “你在外头怎样我管不着; 你到了我这儿,我就得把你管好。”魏东辞进来时就提着铜壶,如今刚好将热水兑进盆里; 他又试试水,觉得妥了方道; “可以了。”
  “就你麻烦。”她上前,他连帕子都已拧好递来; 她不禁又叹,“这些事你叫外头下人做不就好了?”
  “我乐意亲自动手。”他挑眉,别人哪有他仔细。
  霍锦骁洗漱完毕又咕哝几句; 两人说着话走到桌边,魏东辞给她准备的早点是胴骨汤泡线面,终于不是粥了。陪着她用过饭,霍锦骁嚷着要屋里闷要出去,魏东辞见今日阳光不错,就让人搬了张贵妃榻放在院子半阴处,他把人给抱了出去。
  “魏东辞,我自己有腿!”霍锦骁难为情得很,这人说抱就抱,欺负她身上有伤手脚不灵活拒绝不了,可恶。
  “闭嘴,罗唆。”魏东辞走到院里,院中站着两个药童,看到他窃笑不已,被他眼睛一瞪,便都跑了。
  “我罗唆?”霍锦骁在他放下自己时揪住他的一缕发不放。
  魏东辞吃痛不能直身,只好弯着腰道:“小梨儿,快放手,别闹了。我去给你拿麦芽糖,你在这儿打发打发时间。”
  “我不稀罕,你坐着。”霍锦骁颐指气使道。
  也就在他面前,她能张牙舞爪、横行无忌,过多少年,有多少不痛快,也还是改不了脾气。
  魏东辞便只得半个屁/股沾着贵妃榻的边沿坐了,把薄被从榻尾扯来盖在她膝上。
  霍锦骁往里挪了挪位置,朝他勾勾手,他便又往里坐了些。
  “头疼?”她问他。
  魏东辞目光忽柔,失笑不语。
  “几天没睡了?”她又问。他不作答就是默认,这一个早上他虽神态无异,却在不知不觉中掐了好次眉心,身上还飘出淡淡的醒脑药香,她焉能看不出?
  “从你受伤那日起。”他随意道,索性将头倚到靠背上。
  霍锦骁坐着,掐指算了算,了不得,至少得有五天时间。
  起先因为她的伤,她伤情稳定之后又替程家配药,他哪有功夫睡觉?
  “程家的药配好了?”她再问。
  “好了,早上已经请佟叔亲自送过去了。”魏东辞闭上眼,意识微恍。
  阳光薄薄笼着,院里的风很细,有双手轻轻揉到他头上,温和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像童年云谷的午后,两个人并排坐在山阴里,他背药经,她就悄悄揉他的头。
  时光不曾变过,故人依旧如昔。
  他有好些年不曾睡过踏实觉,此番终于能安心闭闭眼,哪怕只得一刻。
  霍锦骁问着问着,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声音,她低头一瞧,这人竟已睡着。
  睡着的魏东辞比醒时更加柔和俊美,睫毛浓长,鼻头尖/挺,唇瓣棱角分明,极为漂亮,不由让她想起从前,大约六七岁光景,她趁他睡熟之际,偷了她娘的胭脂口脂,悄悄抹在他脸上,还在他眉心点了颗朱砂,他毫无所觉,醒后顶着这脸在云谷走了一圈,被一众同门笑炸天,从此云谷双美的名头就传开了,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越想越好笑,她情不自禁咧开了嘴。
  院外小厮进来,正要回事,霍锦骁向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何事?”
  “平南的祁爷来看姑娘。”
  “请他进来吧。”
  祁望就站在小厮后面,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的,第二日又来看她。隔着一道月门、半个院子,他瞧见她坐在贵妃榻边缘,将睡着的魏东辞轻轻翻个身躺好,才把自己膝上的薄被盖到他身上,又笑着拔开他脸颊的发丝,那眉眼间的温柔几乎颠覆了祁望对霍锦骁这人的认知。
  他心中毛燥的小丫头,温柔时竟如此迷人,仿如此际春阳,和煦甜美,贴着心窝。
  凭心而论,她与魏东辞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论背景是何,都赏心悦目,只是落在他眼中,却似根倒钩刺,狠狠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离他已越来越远。
  ————
  为免吵到魏东辞,霍锦骁和祁望坐到院子长廊下说话。
  “祁爷,你破费了。”霍锦骁无奈地看着祁望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
  大多是上好的补品,她看了两眼,随手拣起个小陶罐。
  “怎么是破费?你伤得如此重,我也照顾不到你,花再多也不值什么。”祁望说着又递给她两本账册。
  “有这个就够了,我正馋呢。”霍锦骁正戳开陶罐的纸封,拈了两颗腌得脆脆的青梅扔进嘴里,看到他递来的东西忙吮吮指尖,伸手接下。
  “这是燕蛟的账册,你过过目,货卖了一部分,还有一半买家出价太低我不满意,暂时还压仓里。”祁望见她又精神了不少,心头却是松了口气。
  “祁爷办事,我放心。”霍锦骁说着话,一页页翻起账册,那上头的数字瞧得她眉开眼笑,“这可比我估算得多多了,还是祁爷厉害,加上送去漆琉黑市的其他货,这笔钱够燕蛟好几年的嚼用了。”
  “银子存在广丰银号,等你伤好了去取。”祁望继续说着,“另外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何事?”霍锦骁将账册合起,问道。
  “梁家送了名帖过来,打算在壹台阁宴请你我。”他道。
  “梁家?又是那个梁俊伦?”她对梁家那个大公子一点好感都没有。
  祁望摇摇头:“不是,这回是梁同康亲自下帖,说是要谢我们这趟西航对二公子和曲夫人的照顾,不过我已经推掉了。”
  “你推掉干嘛?梁同康可是三港首富,在这里人面比咱们广多了,这不是还有一半货没卖掉嘛,借这机会问问他呀。”霍锦骁从罐里又拈颗青梅扔嘴里,咔嚓咔嚓地咬。
  “宴请原定三天后,你这不是伤重,所以我改期了,往后推了十天。要是你伤还不妥,就再推。”祁望解释道。
  “不用,十天肯定够。”她为了证明自个牛气将手一抬,扯着伤口又低低嚎了声。
  “别闹腾了。”祁望将她的手臂按下,“你这伤到底怎样了?”
  “没啥大碍。”霍锦骁随口道,低了头转着手臂。
  公事谈完,两个人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以前说不完的话像突然倒空似的,被刻意忽略的隔阂在沉默里格外清晰,人心一旦离开,就很难挽回。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祁望并不擅长找话题,便起身告辞。
  “嗯,祁爷慢走。”她跟着起来,没有挽留。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又道。
  “不用了,我这伤已经无碍,你事多人忙哪经得天天往这儿跑,别……”
  “我只是想见你。”祁望脱口而出,打断她絮叨。
  霍锦骁微愕,一双澄澈的眼流露三分疑惑地望着他,将他看得狼狈。
  ————
  魏东辞醒来时,院里阳光已斜,霍锦骁抱着个小陶罐坐在榻尾怔怔吃着,时光安静。
  “有人来过?”他支起身,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失笑,本来给她准备的东西,怎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嗯,祁爷来过。”她把小陶罐往他面前一送,“吃吗?挺不错。”
  魏东辞直接没收:“少吃点这个。”
  “我睡了多久?”他又问道。
  “没多久,也就一早上吧。”霍锦骁坐到他身边,歪头打量他,“怎么还这么无精打采?”
  沉沉睡了一觉,魏东辞并没觉得精神,头反倒更重了,他清咳两声,觉得嗓子沙沙作疼。
  “你没事吧?”霍锦骁听他声音不对,伸手就探他额头。
  还好,额头不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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