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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锦枭-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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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区区一个海岛村镇,但掌管起来却一点不比大城省心。
  这三日时间霍锦骁自也没闲着,船上余货全都搬抬回库,开箱计损,和柳暮言一起清点货物,登计造册,还要按祁望之令把库里存粮拔出一部分送去山洞里给疍民,助他们度此难关。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堆积如山,祁宅里和仓库里的灯火几乎没有灭过,霍锦骁连着三天每天都只睡两三个时辰,不过据说祁望从大风那日起就没阖过眼,也不知是如何撑下来的。
  第三日晚上雨就停了,水也慢慢往下退,第四天早上出了太阳,疍民终于能够回去,岛民们也从屋里出来,开始修补被风刮坏的屋舍,风雨飘摇的海岛仿似新生般,一夜间活了过来。
  ————
  货物搬好,库房整好,水手们的活计告个段落,柳暮言放霍锦骁和巫少弥半日休沐,林良便拉着他们出来,说是华威请吃酒。华威和林良都是岛上土生土长的孩子,华威家在岛上有十来亩地,都租给疍民们种东西,自己则开了间酱料铺子,也算是岛上殷实人家,回岛后他也不住祁望那里。林良则是村长林禄家的二房长孙,家里人口多,规矩比一般人家大,他不耐烦呆在家里,所以才住到祁宅里跟兄弟们混着。
  “大良哥,你说樱樱到底想做什么?”霍锦骁最近被宋樱闹得摸不着头绪。
  “她怎么你了?”林良一边和她并肩走着,一边掰着手里攥的几颗花生吃得起劲。
  祁宅出来只有一条路通往村中,路是青石块铺就,如今还湿着,夹缝里生着青苔,不注意时一脚踩上就容易打滑。青石块不甚平整,有些坑洼,里头汪着水,被来往的人踏得不时溅起。左右两边都是木石搭就的宅子,一幢幢小小的,墙上爬着地锦,九重葛的花从院里钻出来,红艳艳的惹人欢喜。
  霍锦骁一边欣赏街景一边回答他。这几天宋樱待她格外殷勤,又是送吃的,又是要给她缝洗衣裳,一见面就嘘寒问暖,那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樱是她媳妇呢。
  “啥?你说宋樱缠着你?”林良听完便大嚷一声。
  “你小点声!我没这么说。”霍锦骁真想塞住他的嘴。
  “哈哈哈!”林良爆竹般笑起,话都说不顺畅,“你放一万个心,也不用自作多情,她看不上你的。对你好那是因为如今只有你住在祁爷身边,她想从你嘴里打听祁爷的消息,借你之力接近祁爷。别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你千万不能被她的美人计迷昏,祁爷不喜欢身边人做这种事,也不喜欢有女人接近他。连宋兵都不敢帮自己这妹妹,你就别去趟浑水了。”
  霍锦骁忙道:“不敢。”
  她这人虽然热心,但向来不掺和感情的事。感情这东西,她不懂。从小在父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她自然也抱着一世双人、白头偕老的期待,可若寻不到那个良人,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将就世俗之情。天地海阔,她并非只有嫁人一途可选。这份坚持,不管面对的是东辞,亦或是日后的其他人,她都不会改变,也不妥协。
  只不过,她也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这世道于女子而言并不公平,每个人面对的处境不尽相同,有些事她做得到,但别人未必做得到,也并非所有女人都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她亦不知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故而,她从不干涉别人的感情选择。
  “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林良见她上道,就不多劝。
  霍锦骁知道这事后反而松口气,又问起另一件事来:“大良哥,我再请教你件事。如果……我不跟祁爷的船,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出海吗?”
  “整个船队都是祁爷的,你不跟他要跟谁?”林良闻言惊得顿步,“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上回我在玄鹰号上闯了祸,祁爷很生气,恐怕不会让我上船了。”霍锦骁说起这事就沮丧。
  “祁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再说了你前几天救了人和货,将功折罪,没事的。”林良松口气,他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霍锦骁踢起块石头,心道,祁望还真就是那么小气的人。
  “别乱想,祁爷肯定要重用你,否则也不会让你住到他那边。你知道吗?祁爷的宅子,建成之后,还没人住进去过,你小子要不是救人立了功,让人敬佩,兄弟们就该嫉妒你了。”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霍锦骁却不死心,死咬着这问题不放。
  “那倒不是。”林良被她闹得没办法,想了想又道,“不想跟祁爷的船,你还可以跟着炎哥。对,你功夫这么了得,当水手打杂浪费了,可以进卫所,跟着炎哥,上战船,那就不一样了。”
  霍锦骁眼睛一亮。
  战船?卫所?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祁爷管不着战船?”
  “不是管不着,是很少管,卫所和战船的人手,向来由炎哥说的算。你要不想呆商船,可以去卫所打听打听,那里一年到头都在招人。”
  霍锦骁摸着下巴笑了,心里正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来招先斩后奏,忽然听到前头一声惊叫。她收敛心神抬头望去,前面的一幢房子前,有个蓝衣女子正踩着竹梯往上爬,大概是要修屋瓦,不料爬到一半脚底打滑,人从半空栽下。霍锦骁来不及多想,纵身掠去,一把将人接住稳稳落地。
  “姑……这位夫人,你可伤着?”霍锦骁把人放到地上,正要叫她,忽然瞧见她凸起的小腹,宽松的衣裳,竟是个有六、七月身孕的女人,便改了称呼。
  她虚惊一场,觉得腹中发紧,心里惧怕,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就要栽倒。霍锦骁只好伸手扶住她,让人倚在自己手臂上。
  “我没事……”这人开口,才要谢霍锦骁,两人间忽有寒光来袭。
  一剑刺来,伴着冷喝:“无耻狂徒,放开我娘子。”
  霍锦骁疾退两步,看到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男人执剑攻来,剑光点点,来势甚快,不给人分辩机会,她只得脚尖点地,一跃而起,以拳作剑迎上。这人上来就打人,好不讲理,她也生气。
  “怎么回事?”祁望站在巷口,看着大打出手的两个人蹙了眉。

  ☆、发现

  青色皂靴踩过地面汪的水渍; 泥污飞溅; 墙上地锦被撞来的身躯压塌一大片,剑刃拂过; 一大片地锦叶被扫落。眼前这人生得高大挺拔,着一袭灰底万字纹的束腰长衫,窄袖收祛; 所出剑招凌厉; 一招一式都如飓风过境,催人心寒。
  霍锦骁虚晃几招,矮身避开他凌空剑势后; 开口道:“长风断愁水,人间百业消,你是虎踞城长风剑邱一白邱前辈的徒弟?”
  若按照武林惯例论资排辈,由于她父亲霍铮之师鹿长天的辈份太高; 所以虽然邱一白年纪颇大,但还是比霍铮低了一辈,和她竟是同辈; 故眼前这人应该唤她一声“小师叔”才对。
  “你认得我师父?”来人剑招稍顿,沉声道。
  “我认得长风剑。”霍锦骁试探完毕; 不再躲避,从墙根操起把扫帚; “你也试试我的剑。”
  语毕,她凌空跃起,手中扫帚化作棍影万道向那人兜头压下; 虚实难测。九霄剑法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快,一招之内蕴百式,变化诡谲难测,她只得其父七分火候,也已能纵横武林了。
  那人“噔噔”退了数步,举剑挡下她的攻势,眼神却渐渐兴奋。都是爱剑之人,她的剑叫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拥有这样高明剑法的人必不会是那起登徒浪子,再加上旁边人焦急的呼喊,他已知自己误会了对方,不过他却没打算住手。
  棋逢对手,他的战意被人挑起。
  “好剑法!”他稳住身形,长剑陡震,剑身发出清越剑鸣,迎上霍锦骁。
  剑光交缠,人影化作残像,围观之人看得眼花缭乱,转眼前两人又过了数十招。
  ————
  “祁爷,你倒是让他们住手呀,这都是误会,阿炎太冲动了。”先前怀孕的小妇人站在祁望身边急得团团转。
  祁望目光紧盯在霍锦骁和许炎身上,淡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也想看看这小丫头到底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或者说……惊吓。
  “祁爷……唉哟,我的肚子……”小妇人见请不动祁望这尊佛,直接就抱着肚子哀起。
  祁望无奈,只得从地上拾起三枚青石扣在指尖,往两人处掷去,冷喝道:“你们闹够没有?”
  许炎和霍锦骁斗得正酣,青石袭来,两人只得各退半步,站定之后许炎踏壁而起,长剑自上而下劈来,霍锦骁横帚格挡,扫帚被他的剑一削两段。
  “我输了。”霍锦骁把手里的扫帚扔到墙角,痛快道。
  “你没输,我用的是剑,你却用的扫帚,这一战平分秋水罢了,有时间咱们再来一场。”许炎收剑回鞘,面露一丝淡笑。
  “好!”她点头脆道。
  巫少弥与林良忙扔到她身边,巫少弥怕她受伤,上上下下地看,林良却悄悄竖了拇指朝她道:“厉害啊,能和炎哥打这么久?”
  霍锦骁眉梢一跳,望着林良,林良会意:“他就是卫所的统领许炎。”
  许炎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啥,又看和自己比剑之人只是个样貌普通的黝黑少年,面容陌生,心里生出结交之意,正要开口问她身份,就听后面传来女了怒喝:“许炎!”
  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叫所有人停了对话。
  那小妇人也不再喊肚子疼,疾步朝许炎走去。
  祁望捏捏眉心,就知道她是装的。
  “温柔!”许炎见到妻子,神情绷不住,转眼就讨好地笑着过去扶了她的手,“你慢点,小心地滑。”
  “谁让你出手就打人的,不分青红皂白!那小兄弟刚救了我,你不仅不谢人家,这还打上了!你……”温柔气极,出手就捶。
  “都是误会。前两天卫所的兄弟告诉我说最近这里出了个到处轻薄女子的登徒浪子,抓了几次都没抓着,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许炎挺起胸让妻子撒气,一边又扶她的腰,哄道,“你别动怒,小心身体!对了,刚才发生何事还要人救?”
  “炎嫂刚才爬梯修瓦滑下来了,多亏小景出手救下。”林良闻言替霍锦骁出口解释。
  许炎大惊:“爬梯?娘子,你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
  “屋瓦被风掀了,家里的水漏得一塌糊涂,你成天在外面忙碌也不着家,我能怎么办?”说起这事温柔就来气,眼眶也红了。
  许炎忙搂过她低声下气地认错道歉,她却又嫌旁边人多臊得慌,将他推开,嘴里不依不饶数落他。祁望摇摇头上前,道:“不怪阿炎,怪我。最近岛上事多,连累阿炎顾不上家了。”
  “祁爷哪里话,我不是那个意思。”见祁望开口,温柔不好再说,便狠瞪许炎一眼,用手肘撞他,“你还不去给那小兄弟赔不是。”
  “不用不用,误会罢了,炎哥也是护妻心切。”霍锦骁连忙摆手,又悄悄看了祁望一眼。
  结识了许炎就能打听卫所的事,多好的机会,祁望怎么还不走。
  “要的,是我冲动了。这位小兄弟是……”许炎已朝她开口。
  “哦,我是景骁,炎哥喊我小景吧。”
  “小景?我知道了,你就是最近赶跑鲛鲨救下华威,又冒险进货仓救人抢货的那个小景?这几天我听他们提过好几次了,没想到功夫如此了得,是个好苗子。”许炎打量着她,目露欣赏。
  “炎哥过奖了。”霍锦骁忙谦道。
  唯一知道真相的祁望望过来的眼神明显不悦。
  “别站在外头了,进屋里说话吧。小景,中午留我这吃饭,嫂子给你炒两个拿手菜。”温柔打断他们的对话,又问许炎,“你和祁爷这是要上哪儿去?又要三过家门而不入?”
  “没,早上和大哥去山下看过,水势已退,不用再盯着,今天哪也不去,就回来陪你。我见大哥孤家寡人怪可怜,所以叫他上咱家蹭个饭,让他感受下温暖。”说着他又悄悄道,“你不是还想着给他做媒,这正是机会。”
  温柔立刻就笑了:“都进屋吧。”
  许炎揽着她的腰招呼众人:“进来吧,你们祁爷不喝酒,小景、大良你们陪我喝几杯。那位小兄弟是……”
  “他是阿弥,我徒弟。”
  “你这么年轻就收徒了?”
  几人嘻嘻哈哈地跟进许炎家去,孤家寡人的祁望被甩在最后。
  ————
  许炎的家是回字型的宅子,中间的大天井里凿了口井,种了不少绿物,因雨刚停,天井里凉爽得很,他们便打算在天井里吃饭。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帮温柔在天井里支起八仙桌,搬来条凳,摆上花生、蚕豆之类的下酒物先吃着,温柔自去生火造饭,许炎给祁望泡好茶后惦记着温柔,也去厨房里帮手。因为约了华威和宋兵,林良便去喊他们过来一道喝酒,热闹的天井忽然空下来,只剩下霍锦骁、巫少弥和祁望三个人。
  祁望伸直腿坐在阴凉处的藤椅上,闭着眼喝茶。霍锦骁坐在桌前掰花生吃,一边吃一边看祁望,他眼底有些黑青,神色倦怠,整个人倚在藤椅上像要融化般。她便想这人大概是累得狠了,别看岛上所有人都跟群星拱月般拥戴他,看着地位极高,可实际上所有担子都压在他肩上,就拿这次飓风来袭说吧,其他人再忙好歹一天也能歇个两三时辰,可祁望却是实打实撑足几个通宵,纵然他武功高身体好,可毕竟是人,哪架得住这么熬,不累才怪。
  他们总是替祁望可怜,细想想,还真有些可怜。
  霍锦骁正想着,祁望忽然睁眸,一眼就抓住她。
  “你看什么?”她眼里的怜悯让他不痛快。
  霍锦骁想了想,回答他:“瞧祁爷累得狠,替你心疼。”
  “……”祁望沉默。
  很多人同情他、心疼他,但没人敢在他面前表现,更没人会直接说。
  “不必想着讨好我就能让你上船。”半晌,他又闭了眼。
  “不上就不上。”霍锦骁小声嘀咕着收腿转回桌面。
  “你说什么?”祁望又睁眼瞪她,只看到她的背景,她假作听不到,连身也不转了。
  ————
  稍顷,华威和宋兵也过来,许炎又叫了两个卫所的兄弟,一帮人紧挨着在八仙桌旁坐好,菜还没炒完酒已经先喝上了。霍锦骁喝起酒不推不拒很是豪爽,看得许炎拉着她不停碰杯。众人聊得起劲,又兼几日辛苦好容易有个消散的机会,都卯足劲地喝。
  祁望被晾在旁边,满桌子的菜只尝了点他就罢筷,又捧着茶看他们闹。
  确切些说,他是看着霍锦骁闹。
  霍锦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量像没底似的,谁来找她她都喝,席间就属她的声音最大,逮着人就东问西问。酒过三巡,不熟也熟,她很快便和许炎及另两个卫所的兄弟熟稔了,竟还称兄道弟起来。
  祁望喝着茶,冷眼旁观,跟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喝洒的习惯,没人来劝酒。
  天井越热闹,就越显得他这人萧索。霍锦骁拿着酒来敬他:“祁爷,别闷着,我们喝一杯,我酒你茶!”
  她说着话就拿杯和他的茶杯一碰,仰头把酒饮尽,冲他眨眨眼,祁望仍慢条斯理抿口茶,淡道:“你醉了。”
  “醉?没呢,这样的酒,我能喝十五坛,你们都醉了我也不会醉。”她笑道,拈了片温柔刚切过来的甜瓜送到他手边,“井水湃过的瓜,祁爷尝尝,我瞧你都没怎么动筷。”
  “十五坛?!”华威惊讶地拍桌而起,“小景,你牛皮吹太大,我不信,咱两来比比。”
  “比就比。”霍锦骁扔下祁望,随手拎了坛酒就要去找他斗酒。
  祁望越发看不下去,将茶杯一撂,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霍锦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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