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中领悟生命真谛:时间旅行者的妻子(精编)-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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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除非是电视。或许只是一场梦,记得小鸟巴斯特死后,我梦到它很健康地待在笼子里,醒来却又不见了。妈妈说,梦和现实生活是不一样的,当然,梦也很重要。这会儿,天渐渐凉下来,我琢磨着也许我把这包衣物丢在这儿就行了,如果那个男人来了,他自己会找到裤子的。所以我沿着小路往回走,猛然听到一记声响,有人说:噢,该死的,真疼啊。我突然害怕起来。
亨利:这次现身,我简直是被摔到那块岩石上的,还碰破了膝盖。我倒在那块空地上,太阳绚丽地透过树梢中橙红相间的天空,像是特纳①特纳(J。M。W。Turner; 1775—1851);英国浪漫主义画家。的一幅壮观的泼彩画。地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只装满衣物的购物袋,我迅速推断出这些是克莱尔留下的,而且这一天很可能离我们初次见面后不久。到处都没有克莱尔的身影,我轻声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应。我在衣服包里翻动:一条卡其裤,一条漂亮的棕色羊毛裤,一根丑陋的布满鲑鱼图案的领带,一件哈佛大学的运动衫,一件牛津布面料、领口带环、袖口还有汗渍的白衬衫,最后是一件精美的丝绸浴袍,上面绣着菲力浦姓名的字母缩写,口袋上方还有道豁口。除了那根领带,这些衣服都是我的老朋友了,见到它们真高兴。我穿上卡其裤和运动衫,对克莱尔家族一贯延续下来的良好审美品位心存感激,好极了,当然还缺双鞋,否则在这个时空里,我就算装备齐全了。我轻声呼唤道:“谢谢,克莱尔,你干得真棒!”
而当她突然出现在空地入口时,我吃了一惊。天暗得很快,在昏黄的暮色中,克莱尔看上去那么小,那么惊恐。
“你好。”
“嗨,克莱尔,谢谢你为我准备的衣服,都很合身,我今晚既体面又暖和。”
“我很快就得回去了。”
“好吧,快要天黑了。今天上课了么?”
“嗯。”
“今天几号?”
“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
“这对我很有用,谢谢。”
“你怎么连日期也不知道呢?”
“因为我刚到这儿,几分钟前还是二年三月二十七日星期一。我那边是个阴雨的早晨,我正在家里烤面包吃。”
“你上次帮我写下了这个。”她取出一张印有菲力浦律师事务所抬头的纸,递给我。我走到她面前接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认真写下的每一个大写字母。我停了一会,想找出最好的方式给儿时的克莱尔解释这个时间旅行中奇特的问题。
“这么说吧,你会用录音机么?”
“嗯。”
“好,你放进磁带,从头到尾放一遍,对么?”
“对……”
“那就像是你的生活,起床,吃早饭,刷牙,然后去上学,对么?你不会起床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学校里和海伦、鲁思她们一起吃午饭,然后突然又发现自己在家穿衣服,对么?”
克莱尔咯咯地笑着说:“不会的。”
“对我来说,情况就不是这样了,因为我是个时间旅行者,我经常从这个时空跳进另一个时空。就像你放磁带听了一会,然后说,哦,我还想再听一下那首,你放了一遍那首歌后,继续接着听你回放的地方,不过你快进得太多,你得倒带,可是磁带还是离你要想继续开始的地方多倒了些,明白了吗?”
“有点。”
“嗯,这也不是最好的类比。基本上,有时候进入新的时间后,我也不知道是去了猴年马月。”
“那什么是类比呢?”
“类比就是你为了想解释一件事情而把它说成另外一件事情。举个例子,我穿着这件漂亮的运动衫,就像虫子在毯子上爬一样,你就像一幅美丽的图画,如果你不赶快回家,埃塔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在这里睡觉吗?你可以来我们家,我们有客人休息室的。”
“啊,你真好。很不幸,我在一九九一年以前是不能和你的家人见面的。”
克莱尔完全糊涂了,我想造成她困惑的一部分原因是她几乎无法想象七十年代以后的日子。我记得自己像她这么小的时候,对于六十年代以后的日期,也同样迷茫。“为什么不能?”
“这是规则之一,时间旅行者去某个时空的时候,不允许和生活在那个时空的熟人说话,否则我们会把事情搅乱的。”其实我自己也不信这套。事情只能发生一次,发生过的就永远那么发生了,我并不支持分裂宇宙理论。
“可你和我说话了。”
“那是你不一样,你很勇敢,很聪明,也能很好地保守秘密。”
克莱尔不好意思了,“我告诉过鲁思,可她不相信我。”
“哦,别担心,也很少有人相信我的,特别是医生,除非你当场证明给他们看,否则他们什么都不信。”
“我相信你。”
克莱尔站在离我一米开外的地方,她缺少血色的小脸迎着西边天际最后一抹橘红。她的头发往后,紧紧地拢成一根马尾辫,蓝色牛仔裤,深蓝色的毛衣,前襟有一些斑马奔驰的图案,她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看上去有点凶猛,有点决然。我有点难过,我们今后的女儿,也会是这副尊容吧。
“谢谢你,克莱尔。”
“我现在真得走了。”
“确实。”
“你会再回来吗?”
我搜索了一下脑海中的日期表。“十月十六日我会再来的,那是星期五,你一下课就记得来这儿。再带上生日时梅格送你的那本蓝色小日记本和圆珠笔。”我又重复了一遍日期,看着克莱尔,直到确信她记住了。
“再见,克莱尔②③原文是法语……”
“再见……②”
“我叫亨利。”
“再见,亨利③。”此时她的法语发音就已经比我好了。克莱尔转身,沿着小道奔去,进入那座光亮的迎接她的房子。而我转身面对黑暗,行走在草地中。夜更深了,我把那根领带扔进了迪纳煎鱼店的大垃圾桶里。
结局以后(1)
……
一九八四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日(克莱尔十三岁,亨利四十三岁)
克莱尔:我突然醒了。外面很吵,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听上去像是亨利。我坐起来听了会儿,却只是风声和公鸡的啼叫。可万一真的是亨利呢?我跳下床,跑出去。我没穿鞋子就下了楼,穿过后门,来到草坪上。天很冷,风直往我的睡衣里钻。他在哪儿呢?我停下来四处张望,那边果园里,穿着明亮的橙色狩猎服的爸爸和马克,还有一个男人。他们站着都在看什么东西,听到我的声音后才转过身来,那个男人果然是亨利。亨利和爸爸、马克在一起干吗?我向他们跑去,我的脚被枯草划出很多口子。爸爸快步过来迎上我,“宝贝,”他说,“你这么早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听见有人叫我。”我说。他朝我笑了,他的微笑似乎在说,傻姑娘。于是我又盯着亨利,想看看他如何解释。你刚才喊我干吗,亨利?可他摇头,把手指放在唇上,嘘,克莱尔,什么也别说。他走进果园,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爸爸说:“克莱尔,回去睡觉吧,这只是场梦。”他搂住我,和我一起回去。我回头看亨利,他在朝我招手,脸上依旧只是微笑。没事儿,克莱尔,我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我知道亨利应该不会解释,但他会让我明白的,或者这几天里事情就会自动水落石出。)我朝他招手回礼,再看看我有没有被马克看到,不过马克背对着我们,烦躁不安的,似乎等我赶快走开后,他好和爸爸继续打猎。但亨利在这里干吗呢?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我再次回头,已经看不到亨利了,爸爸说:“快点,克莱尔,回去睡觉吧。”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看上去有些不安。我往回跑,跑到家里,轻轻地上楼,然后坐在床边,浑身颤抖着,我还是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事情不妙,非常、非常地不妙。
一九八七年二月二日,星期一(克莱尔十五岁,亨利三十八岁)
克莱尔:我放学回家时,亨利已在“阅览室”里等着我了。之前我在火炉房隔壁为他准备了一个小间,就在我们自行车库的对面。我让家里人都知道,我喜欢一个人在地下室安静地看书,事实上,我也确实经常去下面消磨时间,所以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正常。亨利把一张椅子折叠好放在门把手的下面。我敲了四下,他放我进去。他用枕头、椅垫、毯子什么的弄成了一个鸟窝般的东西,就着我的台灯看旧杂志。他穿着爸爸的旧牛仔裤和法兰绒格子衬衫,看上去很疲惫,胡子拉碴的。我为了等他,一早就把后门的锁打开,此刻他已经在里面了。
我把带来的食物放在地上,“我还可以拿些书下来。”
“这些也挺好看的。”他看的是六十年代的《疯狂》杂志,“这对于时间旅行者非常重要,因为有时候得立即说出一些符合实际的话。”他说着,举起一本一九六八年的《世界年鉴》。
我在他身边的毯子堆里坐下来,看看他是否会叫我走开,我看得出他是想这么做的,于是我摊开双手给他看,然后坐在自己的手掌上。他笑了,“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吧。”
“你是从哪一年来的?”
“二一年十月。”
“你看上去真累,”我看得出他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他如此的累,后来又决定不说了。“二一年,我们都在忙些什么?”
“很多大事,令人精疲力尽的事情,”亨利开始享用我带给他的烤牛肉三明治。“嗨,这个真好吃。”
“尼尔做的。”
他笑出声来,“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做那些能够抵御狂风的大型雕像,会调配各种颜料,甚至会煮浆果取染料,等等,但怎么就一点不会烧饭做菜呢?真令人惊讶。”
“这是种心理障碍,是种恐惧症。”
“难以理解。”
“我一走进厨房,就会听到一个微小的声音说,‘走开,’于是我就走开了。”
“你平时吃得饱吗?你可真瘦啊!”
我觉得很胖。“我一直都在吃。”我突然有了个很沮丧的念头,“我在二一年会很胖吗?也许那就是你觉得我现在太瘦的原因。”
亨利笑了,可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在我看来,你那时候是有些丰满,不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哦?”
“丰满点好。对你来说,那样看上去尤其好。”
“谢谢,但我不要。”亨利看着我,有些担心。我继续说:“你知道的,我并没得厌食症,你不必为我担心。”
“其实,那都是因为你妈妈以前老是唠叨你这一点。”
“以前?”
“现在。”
“那为什么你要说以前?”
“不为什么,露西尔一切都很好,别再担心了。”他在说谎。我的胃一阵收缩,双手抱住膝盖,垂下头。
亨利:我都不敢相信我如此严重地说漏了嘴。我轻抚着克莱尔的头发,迫切盼望能回到我的真实时空里,一分钟也好,就足够让我请教那个时候的克莱尔,让我知道面对年仅十五岁的她,该如何谈论她母亲的死。我没有睡觉,只要睡过一会,大脑就会转得快一些,至少可以把谎圆得更巧妙些。可是克莱尔,我认识的最真诚的人,哪怕一丁点的小谎,她都异常敏感。现在惟一补救的办法,或者闭口不言,那会急死她;或者继续说谎,她也绝对不会相信;或者就说真话,她更会惶恐不安,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影响到母女之间的关系。克莱尔看着我,说:“告诉我。”
克莱尔:亨利看上去一脸的痛苦,说,“我不能,克莱尔。”
“为什么不能?”
“不能提前告诉你还没到来的事情,那会搅乱你的生活。”
“是,可你也不能只说一半啊。”
“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真的惊慌起来。“她自杀了。”这个预感如潮水般涌入我的心头。这一直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不,不,绝对不是。”
我盯着他,亨利看上去只是非常不开心,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说谎。假如我能读懂他的想法,生活会多么简单啊!妈妈,哦!妈妈!
亨利:太可怕了。我不能把克莱尔就这么丢下不管。“是卵巢癌。”我轻声说。
“感谢上帝。”她说完,便放声大哭。
一九八七年六月五日,星期五 (克莱尔十六岁,亨利三十二岁)
克莱尔:我一整天都在等着亨利。我兴奋极了,昨天我拿到了驾驶执照,爸爸说今晚我可以开那辆菲亚特去参加鲁思的晚会。妈妈一点也不赞成,不过爸爸有话在先,她也不能再改变什么了。晚饭后我听见他们在书房里争论个不停。
“你应该事先问问我——”
“不会怎么样的,露西……”
我带上书,来到草坪上。我躺在草堆里,太阳开始落山,这里格外凉爽,草上满是白色的蛾子。西边树梢上的天空呈现出粉红、橘黄两种色彩,不断加深的蓝色天幕笼罩着我。我正打算回屋拿件毛衣,突然听到草丛中有脚步声。没错,肯定是亨利。他来到空地,坐在那块岩石上。我从草里偷看他,他看上去挺年轻的,也许刚三十出头吧。他穿一身简洁的黑色T恤衫、牛仔裤和一双高帮帆布球鞋,他静静地坐着等待。我一刻也忍不住了,于是一跃而起,吓了他一跳。
“天啊,克莱尔,别让我这怪老头得心脏病啊。”
“你不是怪老头。”
亨利笑了。想到变老,他觉得很有趣吧。
“亲我。”我命令他,他亲了我。
“为什么要我亲你?”他问。
“我拿到驾照了!”
亨利看上去很警觉。“哦,不。我是想说,祝贺你。”
我朝他微笑,他说什么都破坏不了我的情绪,“你嫉妒我了。”
“说实话,我是嫉妒了。我很喜欢开车,可我永远也不能开。”
“怎么会呢?”
“太危险了。”
“胆小鬼!”
“我是说,对其他人来说太危险。想象一下,如果我在开车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呢?汽车一直向前冲,然后就‘嘣’的一声!死了很多人,到处都是血。这不是开玩笑的。”
我在石头上靠近亨利的地方坐下,他却挪开了。我假装没看见,“我今晚要去参加鲁思的聚会,一起去吗?”
他抬起一根眉毛,这通常预示着他要从我没有看过的书中引用一句话,或是对我进行一番说教。出人意料地,这次他却说:“可是克莱尔,这可意味着我会见到你那一群朋友啊。”
“那有什么关系?整天保密太累了。”
“我想想,你十六岁,我现在三十二岁,只比你大一倍。反正谁都看不出来,他们也不会告诉你爸爸妈妈。”
我叹了口气,“我是一定得去的。你来就坐在车上,我不会待很长时间的,然后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亨利:我们把车停在鲁思家旁边的一个街区外,从这里我能听到音乐声。那是谈话头①谈话头(Talking Heads);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纽约朋克的四大重要支柱之一,它的曲风糅合了朋克摇滚、克里普芬克曲风、学院派知性主义,以及后来的世界音乐流的元素。的《一生只有一次》,我突然想和克莱尔一起去,但还是觉得不妥。她跳出车外,对我说:“乖乖地待在里面!”好像我是一条不安分的大狗。穿着迷你裙和高跟鞋的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我往车座上一倒,开始等待。
克莱尔:刚踏进门,我就觉得这场聚会完全是个错误。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