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戏剧文学史-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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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教妻腹中,成为柳的女儿柳翠,长大沦落为娼,败坏了柳家的门风。玉通
的师兄月明和尚奉祖师之命,访柳翠于西湖边佛寺,点破了柳翠前生之事,
柳翠感悟,二人修成正果,同行而去西方。此剧是根据传说中的红莲、柳翠
故事敷衍而成的。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所记民间传说,与徐渭此剧情节
基本一样。但徐渭也增加了一些新内容。不能否认,徐渭此剧带有因果报应
色彩。但它以修行二十多年的高僧玉通禅师面对红莲的诱惑不能自禁、一朝
而败,说明了禁欲的虚伪和违背人性。它认为虚伪是人精神升华终成正果的
最大障碍,因此,“他以和尚妓女两种绝不相同的人物,互相对照,他认为
只要是真性情真道德的人,不管是妓女和尚,都能升天得道,伪善者才永远
是天国门外之客”①。玉通和尚破戒后有一段自嘲的话:
当时西天那魔登伽女,是个有神通的倡妇,用一个淫咒把阿难菩萨霎时
间摄去,几乎儿坏了他戒体,亏了那世尊如来才救得他回,那阿难是个菩萨,
尚且如此,何况于我?
这实际上是以形象方式表现情欲对非人性戒律挑战的胜利,阐述自己在
激烈的思想论争中“情”与“理”关系问题上的看法。在明代剧坛充斥着伦
理说教之时,徐渭的《四声猿》将进步的社会思潮演化为戏剧,公开阐扬情
欲的天然合理性,其意义不可低估。它是接踵而来的《牡丹亭》等优秀戏剧
所要表现的进步主题的先声。
《狂鼓史》大约完成于万历二、三年,徐渭七年监牢生活结束后不久。
故事根据《三国演义》敷写而成,但将骂曹场所移在了阴司。全剧仅一折,
写祢衡上天做天官之前,应判官之清,在阴间再次击鼓骂曹的情形,后世也
称之为《阴骂曹》。曲词中充溢着悲忿狂放的激情。其中揭露曹操的阴毒,
痛快淋漓。如[油葫芦][天下乐]两支曲,沉痛至极:毒,痛快淋漓。如
[油葫芦]第一来逼献帝迁都,又将伏后来杀,使郄虑去拿。唉!可怜那九
重天子救不得一浑家。帝道后少不得你先行,咱也只在目下。更有那两个儿,
又不是别树上花,都总是姓刘的亲骨血在宫中长大,却怎生把龙雏凤种做一
鮈鱼虾。
① 见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
[天下乐]有一个董贵人,是汉天子第二位美娇娃。他该什么刑罚,你
差也不差,他肚子里又怀着两三月小哇哇。既杀了他的娘,又连着胞一搭,
把娘儿们两口砍做血虾蟆。
前人说此乃徐渭“有为而作”,或以为是以曹操影射严嵩,因徐渭曾一
再在诗中以击鼓骂曹的祢衡喻因揭发严嵩党徒罪行而遭杀害的沈炼。不管其
说确否,总之,其借古骂今,吐露对当朝奸佞弄权的愤慨是显而易见的。
《雌木兰》、《女状元》是令妇女扬眉吐气之作。两个女主角,一文一
武,一个疆场英雄,一个文苑才女。《雌木兰》演木兰替父从军事,其事北
朝民歌已有之,作者略增其事如擒贼、木兰父姓花名弧,木兰最后嫁王郎等。
歌颂了木兰的非凡才干和无比英勇,全剧共二折。《女状元》写黄崇嘏女扮
男装参加科考,得取状元,为官理政,大展才华,政绩斐然。全剧共五折。
也是据历史故事改编的。这二部戏,表现了徐渭在妇女问题上的进步观点:
妇女有与男子相同、甚至男子所不及的聪明才智,如果给她们与男子平等的
机会,她们必会做出一番经世治国、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剧中唱词道:“立
地撑天,说什么男儿汉”;“世间好事属何人?不在男儿在女子!”它实际
上代表了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生而产生的新的社会思潮,是对封建
传统观念的冲击、叛逆和挑战。
徐渭在明代戏曲史上有较重要地位。从思想内容上讲,他的《四声猿》
一扫前此剧坛存在的卫道的陈腐的说教,表现出对封建伦理道德的某种不
敬,把所生活时代特有的时代特征和新的思想带入了戏剧。他肯定人的情欲,
谈论男女平等,赞美叛逆精神,这在明代戏剧文学的思想境界方面,是一个
值得注意的转折,其后的《牡丹亭》、《玉簪记》、《娇红记》等均是它的
思想的延伸或发展。
《四声猿》曲词宾白都明白晓畅,通脱利落,本色自然;风格雄豪辛辣。
在杂剧形式上,也如其为人,狂放不羁,未守元人规矩。曲调不限南北,折
数不拘多少,多至五折,少则一出,又非一人主唱到底。这都是对明初朱有
燉就有之的明杂剧某些特点的发展。虽然在曲词格律上受某些曲论家訾议,
但一些戏曲大家,都对他推崇备至。陈继儒说:“徐文长老子独步江东;”
王骥德谓《四声猿》“高华爽俊,称丽奇伟,无所不有,称词人极则,追躅
元人。”汤显祖则赞曰“《四声猿》乃词坛飞将。辄为之演唱数通,安得生
致文长,自拔其舌!”而他把四剧合为一组,冠以总名《四声猿》,也是创
举。后人蹈之者如清人张韬的《续四声猿》和桂馥的《后四声猿》等,均表
明了其影响之深。
《四声猿》之外,据传《歌代啸》杂剧也是徐渭所作,有人称之为内容
严肃的闹剧。它以荒诞的情节、市井的琐事、风趣的语言、嘻笑怒骂的方式,
抨击了是非颠倒的社会相。
此外,徐渭还著有《南词叙录》一书,是现存最早的研究南戏的专著,
它对南戏的起源,发展、风格、声律等都有涉及,并品评了前人的南戏和当
时的传奇,表现了他重“本色”的观点。对戏中常用的术语、脚色、方言等
也有简要考释。是研究戏曲尤其是南戏发展的重要资料。
这一时期比较重要的杂剧作家作品还有杨慎(1488—1559)的《宴清都
洞天玄记》、李开先的《园林午梦 》、冯惟敏(1511?—1580?)的《僧尼
共犯》、《梁状元不伏老》等。
第三章 万历时期戏剧(一)(1573—1620)
第一节 万历时期戏剧概况
万历时期,杂剧愈益萧索而传奇更加繁荣。传奇作品数量多、题材丰富、
形式多样,主题深度也有所开掘。此时出现了杰出的戏曲家、为人称为“东
方曲坛伟人”的汤显祖。戏曲理论论坛也人才辈出,称得上是传奇发展的黄
金时代。这种现象的形成固然有艺术自身规律的原因:如传奇正处于富有生
命力的博采众长阶段等,但外部作用也不容忽视。
万历时期,城市商业、手工业较前期更加繁荣。早在上一时期就已在东
南沿海城市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此时又有迅速发展。据《明实录》神宗卷载,
苏州纺织业“染房罢而染工散者数千人,机房罢而织工散者又数千人;此皆
自食其力之良民也。”可见这种具有资本主义雇佣性质的手工工场在当时的
规模。不仅纺织业如此。采矿、冶铸、造纸、印刷、制糖、轧棉等行业也都
迅速成长。随着工商业的兴盛、城布的繁荣,市民阶层也不断扩大,为戏剧
这种群众性极强的艺术提供了更雄厚的生成基础和传播土壤,也注入了新鲜
的思想血液。
伴随着经济上的发展变化,从明中叶以来思想界也颇为活跃。上一时期
出现的以王艮(1483—1541)为代表的王学左派,发展了王守仁(1472-1528)
哲学中反道学的积极方面,富有叛逆精神。这一学派认为“百姓日用即是道”
“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凡有异者,皆谓之异端”。其杰出代表李贽
(1527-1602),更是公开反对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否定圣贤的权威;认
为儒家经典并非“万世之至论”;强调“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道”
不是要禁欲,而在于满足人们的需要和追求物质的快乐,反对理学家离开人
们物质生活空谈“天理”的虚伪说教;他倡“童心说”;他主张男女平等,
认为男女虽有性别之分,并无是非之辨;他赞成“自择佳偶”,肯定历史上
的卓文君。虽然他被统治者认作“异端之尤”下狱而死,但其学说影响并未
随之消失。
所以,这一时期戏剧内容丰富复杂,一方面为整个庞大的传统政治文化
运行机制所制约,以及惯性心理的推动,宣扬封建道德和荒诞迷信,以直接
“教忠教孝”劝人为善为目的作品仍然不少,如王穉登的《全德记》颂扬“积
德多子”的窦禹钧,即所谓:“燕山窦十郎,教子以义方,灵椿一株老,仙
桂五枝芳”。佚名的《四美记》写蔡端明孝行感天,神灵帮助造桥,如题目
诗所说:“忠悬日月蔡兴宗,节劲冰霜王玉贞,义重交游吴自戒,孝能竭力
蔡端明。禅心如水僧明惠,法力无边观世音,四美济川阴德盛,洛阳桥就万
年春”。还有罗懋登的《香山记》弘扬佛法,苏元隽的《梦境记》阐扬道术,
等等。另一方面,继续《宝剑记》《鸣风记》《 浣纱记》开辟之路,产生了
一些关注国家命运的政治剧。以历史题材入戏的如写晋陶侃奋力救国的《运
甓记》(吾丘瑞作);描定韩世忠英勇抗金的《双烈记》(张四维作)。直
写当朝事情的如歌颂清正官吏海瑞的《金环记》(木石山人作);写沈炼弹
劾严嵩遭害的《忠孝记》(史槃作)《壁香记》(佚名)①等。爱情仍为此时
剧作的主要内容之一,不少作品并表现出了较新的思想。如写王魁与敫桂英
① 古典戏曲存目汇考谓《壁香记》作者是史槃之兄史□□,名佚。
团圆的《焚香记》(王玉峰作),一改以往王魁负心之说,把矛头转向了迫
害妓女的富豪,被汤显祖盛赞“所奇者,妓女有心”,“无情者心动,有情
者肠裂”;写赵汝州与谢素秋恋爱始末的《红梨记》(徐复祚作),歌颂了
坚贞的爱情;叙裴禹与李慧娘爱情、与卢昭容婚姻经过的《红梅记》(周朝
俊作),揭露了权奸贾似道的荒淫残暴,言爱情非暴力所能扼杀;谈温峤与
刘润玉夫妇悲欢离合的《玉镜台记》(朱鼎作),把主人公命运与国家社会
命运紧紧联系起来。等等。而汤显祖的《牡丹亭》,则达到了此类题材思想
境界和艺术成就的高峰。此外,还有写宋江故事的《水浒记》(许自昌作);
写刘备三顾茅庐的《草庐记》(佚名);写包公断真假金牡丹的弋阳腔剧本
《鱼篮记》(佚名)等。争奇斗艳,不一而足。
形式上此时期传奇也竞相标新立异。篇幅上,长者可至百出,如郑之珍
的《目连救母劝善戏文》;短者仅十余出,如高濂的《陈情记》、《赋归记》。
有的以自传体出之,讲个人历史,如朱期的《玉丸记》。在音乐上,南北曲
牌杂用及采用民歌、自创新调者均有。语言上也是经史骈骊方言口语,随时
可见。梅鼎祚的《玉合记》与上一时期邵粲等一脉相承,将骈骊派传奇推向
了极至。
随着戏曲创作的繁荣兴盛,理论探讨也愈见深入。汤显祖树起了主情论
旗帜,沈璟则为格律派领袖,演成了历史上有名的“临川”“吴江”派之争。
此外,还有《琵琶》、《西厢》、《拜月》高下之争,本色派与文词派之争,
不少人参与其间。吕天成(1580?—1618?)的《曲品》将汤沈并置上品提
出“合之双美”,王骥德(?—1623)《曲律》亦折中调和,其曲论体大思
精。徐复祚批评文词派,褒《拜月》、抑《琵琶》;张风翼作有《红拂记》、
《祝发记》等,梅鼎祚著有《玉合记》,屠隆著有《曇花记》等被看作文词
派作家。论争结果,促进了传奇艺术的成熟和愈加繁荣。
第二节 沈璟与吴江派作家作品
万历时期,戏剧界出现了汤显祖和沈璟两位大家,他们在戏剧创作及相
关理论上,存在着尖锐的意见分歧,后人称之为“汤沈之争”。汤显祖祖籍
临川,沈璟故园吴江,因各有一些拥戴者,因此,戏剧史上又称之为“临川
派”与“吴江派”之争。
沈璟(1553—1610),字伯英,号宁庵,自号词隐生,江苏吴江人。万
历二年进士,官至光禄寺丞。后因主持科场考试时录取了当时首辅申时行的
女婿李鸿一事被攻击而弃官归乡,时年仅三十七岁。归乡后的二十多年中,
他专心于戏曲创作与理论研究,直到逝世。王骥德《曲律》说他“生平故有
词癖,谈及声律,辄尾尾剖析,终日不置。”以至于躬身登场,①探索场上之
曲的规律。他编著有《南九宫十三调曲谱》、《遵制正吴编》、《唱曲当知》、
《论词六则》、《南词韵选》、《北词韵选》等多种曲学著作,并著有剧作
十七种。
汤沈之争的焦点是音律在戏曲中的地位,或音律与词采的关系问题。关
于这个问题,汤沈之前就已为人所关注①。因为中国古典戏曲属歌剧性质,表
① 吕天成在《曲品》中说沈璟“妙解音律,兄妹每共登场,雅好词章,时招僧妓饮酒。”
① 如:元罗宗信《中原音韵序》说:“当其歌咏之时,得俊语而平仄不协,平仄协语则不俊,必使耳中耸
现内容情节的唱词要附着于一定曲谱之上传达给观众。但它又不象西方歌剧
先有词后谱曲,而是先有固定曲牌,作家按曲牌规定调式填词,曲词只有合
律,演员唱起来才顺口。但曲律又往往束缚文词的意趣神色。所以,音律与
词采关系问题,向来为人所重视。
在这个问题上,沈璟观点有二:一是特别推重格律。他在[二郎神]套
曲(后题为《词隐先生论曲》)中说:“名为乐府,须著教合律依腔。宁使
时人不鉴赏,无使人挠喉捩嗓。”又说:“宁协律而调不工,读之不成句,
而讴之始协,是曲中之工巧”(吕天成《曲品》引)。并修改了汤显祖的《牡
丹亭》,使之协律便于上演②。二是在语言上提倡“本色”。他说:“鄙意癖
好本色。”他《曲谱》中所引例句,大都采自民间,良玉不雕,美自天然。
他平时也注重学习民间,李鸿在为他《南九宫十三调曲谱》所作序中说,他
不喜饮酒,但时从友人出入酒社间“闻有善讴,众所属和,未尝不倾耳注听
也。”
沈璟要求“词人当行,歌客守腔”,推重声律,强调本色,目的是使戏
曲更好地成为“场上之曲”而不是“案头之作”;他所编的曲谱,为不少人
奉为“律令”、“指南车”。这对明代一些传奇远离戏曲舞台实践,只注重
文辞的骈丽典雅,缺少戏剧性的弊端,有积极的匡正作用。但他过分苛求音
律,以至于“宁协律而调不工,读之不成句?”,没有变通,在某种程度上
又束缚了作者思想的表达,不益于戏剧艺术的发展。而他的“本色”内涵又
过于狭隘,甚至把鄙俚浅陋有时也看作本色,也妨碍了作者才情的施展。
沈璟及吴江派作家,秉承高明《琵琶记》以来的戏曲教化说,十分注重
戏曲的“作劝人群”(《埋剑记?家门》)作用。他们的戏曲实践也体现了
这一主张。沈璟剧作《属玉堂十七种》,全本保存下来的有七种:《红蕖记》、
《埋剑记》、《双鱼记》、《义侠记》、《桃符记》、《坠钗记》、《博笑
记》。其中,《义侠记》写武松故事,是沈璟作品中流传最广之作,描绘了
武松等被逼上梁山的过程。剧中对武松打虎、杀西门庆写得比较精彩。但武
松性格被涂上了封建道德色彩,他本不想上梁山,因为“我几年坎坷,安心
受他,怎教咱半生清白一念差讹”,认为上梁山会玷污他的清白。上梁山后,
他也是日夜盼望招安。末尾“人生忠孝和贞信,圣世还须不弃人。卮言似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