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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李宗仁回忆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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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回忆录》第五部分大陆全部失守(2)

    后来卢汉又郑重地向我建议说:“总统,蒋介石是要复职了。可否由我二人发电报给他,建议把国民政府迁到昆明来。等他一到昆明,我便把他扣起来,一块一块割掉他,以泄心头之愤。”    
    我一听此言,不觉毛发悚然。心想战事尚远在湘黔边境,而卢汉已经不稳了。蒋先生如真来此,卢汉说不定把我二人一道捉起来献给中共邀功呢!但是我表面上却强作镇定,只是劝他明人不做暗事,这事千万做不得。此事我在白崇禧面前亦不敢提及,因白氏正统兵作战,如果听到卢汉不稳,将使他无心继续指挥作战了。    
    我在昆明小住数日,便飞返桂林。留昆时间虽短,却有数事值得附带一提。第一便是张群衔蒋之命来昆劝我回重庆,被我拒绝。他们的迎蒋复职运动已如箭在弦上。我一到重庆,蒋必立刻来渝,我必须变成“劝进表”上第一位签名人。我绝不能投入圈套。只是推辞道,我要对各地作短期巡视,重庆方面有责任内阁负责,总统在不在重庆无关大局。至于请蒋复职,以及蒋来渝等,我皆绝口不提。提了,他们将来一定要引为口实,说我负不了责任,自动请蒋复职的。张群不得要领,便径自回重庆去了。孰知后来在蒋经国所著的《负重致远》的小册子上,曾一再提到我向许多人表示希望蒋先生“复位”的事。该书关于1949年11月13日的记载,曾捏造一通我致张群的所谓“戊文桂”电,其中说“请速电总裁促驾,不必候仁返渝”云云。这一连串的记载,不是蒋经国事后捏造,便是吴忠信、张群等人揣摩蒋先生意旨而矫诏行之,致蒋氏父子误认为确实出自我口。    
    另一件事便是李汉魂携带华侨周锦朝来见的趣事。周锦朝为旧金山一华侨,向无正业,只是喜欢以“侨领”身份自居,四处招摇撞骗。1948年美国大选时,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巴克莱至旧金山做竞选活动,周便以“侨领”资格见巴氏,并与巴氏合摄一影。此事在美国大选期间原极平常,绝不足以证明二人有极深的关系。抗战胜利后,李汉魂曾到美国旅行,周因得结识李氏,便以这种照片向李汉魂夸耀彼与民主党核心人物如何有交情。如今中国政府已无法循正常外交途径向美国民主党政府乞援,彼深信以他与民主党领袖间的深交,如采用国民外交方式,由他居间斡旋,必可事半功倍云云。    
    他这一席话居然把李汉魂打动了。后李回国出任内政部部长,在广州对我说,周锦朝不久回国,必大有助于国民外交,可否拨路费若干,促其启程,以示政府召见,无负于侨民。我依议批了两千美金,由李汉魂经手转汇。迨周锦朝抵港时,广州已失,彼便直飞重庆。适李汉魂因受居正警告,不敢留渝,已随我飞往昆明。闻周氏抵渝,而昆、渝间又无民航班机,李汉魂便向我要求用总统座机往渝接其来昆,我也答应了。周锦朝居然就大模大样,乘了总统专机来昆谒见。稍一接谈,我便从他的谈吐中看出他完全是一个毫无知识、信口开河的流氓。他如何能担任“国民外交”的重要使命呢?    
    周辞退之后,我心恚恚不乐,觉得李汉魂太老实,上了这华侨骗子的大当。到后来我乘专机来美时,李汉魂偕行,他又央求我让周锦朝搭专机返美。飞机中既然空位很多,我也勉强答应了。后来听说,周锦朝竟利用中国元首专机所享的治外法权,贩来违禁商品,获利极丰。此事虽无佐证,然今日思之,犹有余愤。    
    三    
    我从昆明经柳州飞返桂林,当地已风声鹤唳,市面萧条。共军正逼近湘桂边境的黄沙河。11月14日乃偕白崇禧飞往南宁,我察看当时情形,西南的弃守只是时间问题,孤悬海隅的海南岛,或可保留为最后立足之地。故于11月16日又专机飞往海南岛视察。当地仅有陈济棠的海南岛特别区公署部队四千人和余汉谋的残部,合计不足一万人。至刘安琪兵团则早已被蒋先生擅行调赴台湾。所以防务极为单薄。此时我心境的恶劣为生平所未有,加以连日奔波,辛劳过度,年近花甲,体力已不能支持。自海口返邕之后,胃病夙疾突发,便血不止,来势极猛,大有不起之势。    
    胃出血为我家庭中的夙疾,先母、先叔均以此疾逝世,今我又重罹斯疾,不觉心悸。窃思国事至此,我回天无力,我纵不顾个人的健康留于国内,亦属于事无补。一旦国亡身死,此种牺牲实轻于鸿毛,倒不如先行医治夙疾,如留得一命,则将来未始没有为国效死的机会。因此我便决定赴美就医。    
    计划既定,便召集留邕将领白崇禧、夏威、李品仙、黄旭初等,告以此意。他们也完全同意,认为救命第一,并劝我于病愈之后顺便察看美国情形,做争取美援的最后努力。我本人对美援固早已绝望,唯众人既以此相劝,我也只有答应,做着看吧。


《李宗仁回忆录》第五部分大陆全部失守(3)

    我留邕期间,蒋先生已飞往重庆,连电促我返渝,阎锡山等亦函电交驰。但是事实上,四川防务已由蒋先生彻底掌握,我以重病之躯,赴渝究有何益?    
    11月19日我发电致行政院院长阎锡山,嘱其以责任内阁立场全权处理国政,我身染重病,需出国治疗,一朝痊愈便立刻返国,并请白崇禧明日飞重庆分晤政府领袖,面致此意。    
    11月20日上午我乃乘专机飞香港,当日下午便住入养和医院。我离邕之后,白崇禧即飞往重庆。黄绍竑则早于8月13日通电投共。三十余年患难相从的朋友,至此便各奔东西了。    
    我在住院期间,重庆中常会曾两度派居正、朱家骅、洪兰友来劝请回渝。我既坚拒不去,他们也分明看到我身染沉疴,无法相强。11月22日美国第七特种舰队司令贝克中将曾来谒见,稍谈即去,仅系礼貌上的拜会。28日美国参议院共和党领袖诺兰亦来探视,谈约半小时,辞去。    
    12月5日,赴美手续及飞机包租均已办妥,遂自香港直飞美国。    
    在这段时期内,西南战局亦一泻千里。11月底,宋希濂所部两个兵团十余万人在川东覆灭,宋氏未几即被俘。11月30日共军攻入重庆。    
    原驻陕西的胡宗南部此时尚有精兵四十余万人。抗战中期以后,胡部逐日扩充,其任务专为监视中共的行动。全军悉系最精良的美式配备。此次蒋先生调其入川保卫成都,全军可说一枪未发,便土崩瓦解。12月20日共军进占成都,胡宗南率残部退往西康雅安。该处未几亦为共军攻入,胡宗南只身逃出,川、康遂陷。    
    云南方面,卢汉于12月9日正式“起义”。原驻云南的李弥兵团遂被迫西撤,残部数千人最后退入缅甸。广西方面,因海南岛通路已断,各军残部在广西境内为共军分别包围消灭。黄杰所部退入越南境内,被越南当局解除武装。大陆至此遂全部陷入中共之手了。


《李宗仁回忆录》第五部分纽约就医和华府做客(1)

    第七十二章纽约就医和华府做客    
    一    
    12月8日我由香港飞抵纽约。新闻记者和侨胞在机场欢迎的很多,美国国务院也派专员迎接。我驻美大使顾维钧和驻联合国首席代表蒋廷黻也在机场迎接,并由顾大使担任传译,我即向新闻界宣布此行全系就医性质,一俟身体复原,便当束装返国。随即乘车入纽约城,并专程到唐人街答谢留美华侨欢迎的盛意。    
    同时即住入哥伦比亚大学附设的长老会医院检查胃疾。该院系世界最佳医院之一,主治医师都系世界权威。检查结果,发现我十二指肠发炎,亟待割治,我便留院医治。时国务院忽派专人前来邀请我即赴华府一行。主治医师闻讯,认为就我病情而论,非先行开刀不可做任何活动。不久,院方即为我施手术割治十二指肠。该院设备既佳,主治医师又系名手,经过情形十分良好,精神恢复甚速。    
    此消息为美国国务院所知,国务卿艾奇逊君乃又着人送来一函,约我往华府一行,好和杜鲁门总统面商今后中美关系。该函原文如下:    
    总统先生阁下:    
    欣闻贵体于动手术之后日趋康复,迅速复原,早庆勿药,实所至祷。如贵恙痊可后,有意来华府一行,余深盼能有此荣幸,为贵我两国之相互利益,拜晤阁下一叙也。    
    艾奇逊    
    不过我在来美之前,对美国已经绝望,今大陆已全部失守,曲突徙薪,为时已晚,故对美国政府的邀请,早不感兴趣,加以我仍在病中,不宜远行。因请甘介侯君缮复一函,告以遵医嘱,俟身体完全复原后,再来华府拜候。    
    1950年1月间,我身体已大致复原,然接国内报告,大陆已全部失守,国府迁往台湾,蒋先生因我在美未表示意见,未便贸然复职,但他已是事实上的独裁者。    
    白崇禧所部数十万人在广西被中共全部消灭,兵团司令张淦、鲁道源等,悉数战败被俘。数十年来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第七军及第四集团军旧部,至此可说已片甲不存。    
    白崇禧只身飞往海南岛,和退往海南岛的粤籍将领陈济棠、余汉谋、薛岳等会商防守海南岛的计划。此时海南岛的守军仅两万余人,然残余海军尚有不少舰只,空军亦仍完整,中共海军、空军皆缺,一时想渡海攻占海南岛尚非易易。政府如坚守琼、台二岛,苦撑待变,则反攻大陆的机会远比台湾一岛为大。    
    无奈守海南岛非蒋先生的心愿。因为他的着重点仍在美援,美国国会最近通过了七千五百万援华款项。蒋先生务必造成一事实,使美国不援华则已,援华则“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而台湾又是蒋先生清一色的天下,他掌握了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所以他训令海南岛守军全部撤往台湾。中共未发一矢,便扬长渡海将海南岛占领。    
    在这种局面下,我如贸然回台,则无异自投罗网,任其摆布,蒋的第一着必然是迫我“劝进”,等他“复正大位”之后,我将来的命运如何,就很难逆料了。以蒋先生过去对我衔恨之深,我一旦失去自由,恐欲求为张汉卿(学良)第二也不可得了。个人牺牲不足惜,然对国脉民命究有何补?    
    但是我也深深知道,蒋先生在未能充分掌握美援之前,对我还存有投鼠忌器的戒心。因为当时美国舆论界以及美国民主党政府对蒋已感绝望。“蒋介石”三字,成为中国政府贪污、无能、独裁、zhuanzhi的代名词。蒋介石政权早为中国人民所唾弃。而我本人自竞选副总统那时起,尚薄负时誉。中国人民痛恨蒋政权统治的,多寄我以无穷的希望。我本人因而成为国民党政权中“民主改革”的象征。因此欧美友邦同情中国的人民,对我均极具同情与好感。我就任代总统后,美国朝野对我所受背后的挟制,亦殊感不平。


《李宗仁回忆录》第五部分纽约就医和华府做客(2)

    所以蒋先生对我这位民主象征,在未充分掌握美援之前,必不敢加以毁灭。再者,蒋先生现在虽掌握了实权,而我仍身肩国家的名器。如果国内人民、海外侨胞,以及友邦舆论界与友邦政府,能予我以有力的支持,我未始不可把台湾建成一民主政治的示范区。这便是我当时的心境,也可说是万分绝望中的一分希望,我要为这一分希望努力到底。因为国家、民族既以一国元首的名器托之于我,我一息尚存,即不能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这就是我病愈以后,在美勾留所努力的方向!    
    叙述至此,我且将甘介侯博士于1949年夏初奉我之命来美从事外交活动的经过,作一简略的叙述,作为叙述我自己与美国杜鲁门总统及国务院往还的注脚。    
    我派甘介侯来美的最初动机,是由于驻美大使顾维钧的玩忽法统。顾大使当时对政府完全采敷衍态度,一切活动完全受命于蒋先生。政府如将其撤职,渠必抗不从命。如在国家将亡之际,还要在海外演一幕大使抗命的丑剧,未免太不成话了。所以政府为顾全大局,不加撤换,而另派甘介侯为总统的私人代表,与美国政府直接交涉。    
    介侯抵美后即分别与杜鲁门总统、艾奇逊国务卿、巡回大使杰塞普、国防部部长约翰逊等人晤谈。杜鲁门总统对援华所存的疑虑,即南京失守后,中国政府是否能在华南立脚的问题。杰塞普个人对介侯极友善,曾两度约介侯到其乔治镇私寓用晚餐。但杰君显然对国民政府已绝望,而对与中共建交已有腹案。他竟坦白告诉甘君说:“今日吾人如继续援华,必将引起中国人民的敌视。”    
    证以美大使司徒雷登的言行,美国似已有承认中共政权的趋向。    
    不过当时国务院内几位实际负责人,如副国务卿罗斯克、助理国务卿向德华、中国司司长泼鲁斯、中国司副司长弗里曼等则对援华尚未完全绝望。他们只表示中国军民已无继续作战的意志,如要提高民心士气,中国政府一定要改弦更张,改弦更张的第一项步骤便是蒋先生必须在幕后撒手,蒋一日不撒手,则美援必如往日一般堕入蒋集团的私囊。蒋如一日不放手,则美援一日不应继续。    
    9月初旬,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康莱竟在参院公开宣称:“蒋介石已自其人民之前私逃至台湾,并席卷价值一亿三千八百万元原非其个人所有的黄金入其私囊。此项财产为中国政府所有,彼竟窃据之。若辈何不先用此一亿三千八百万元,然后再乞请吾人予以援手乎?”    
    然参院终于在康莱参议员主持之下,在9月中通过新援华法案七千五百万元,以济中国军民之急。此项援助由杜鲁门总统作全权支配,不以中国政府为唯一对象,凡中国地方武力抗共有效的,皆在援助之列。蒋先生侦知此事,所以非一心一意把我在两广撑持的局面拆垮不可。他首把胡琏调走,继要刘安琪迟迟不行,大庾岭天险不守,两广遂彻底为共军占领。到了大陆全部失守,蒋先生又放弃海南岛,使美援非送至台湾不可。    
    蒋先生统兵、治政的本领均极端低能,但其使权谋、用诈术则天下第一。1949年以后,美国本想撇开蒋介石另行支持新兴的力量,而蒋先生却有本事玩美国政客于股掌之上,使美国讨厌他却仍不得不支持他那独裁反动的政权。在这方面,美国人的笨拙和蒋先生的厉害,恰成一尖锐的对比。    
    我因和蒋先生共事数十年,对蒋先生的手法领教太多,所以他一举一动的用意何在,我均洞若观火。蒋之所以能每策皆售,固然是他的本事,同时也是国民党内开明分子的力量太小。稍有改革举动,蒋先生渗透、离间、威胁、利诱各种毒计一时俱来,必将其连根拔除而后已。如有一种革新的运动真正有力量、有方案、坚持到底,蒋先生未必就能一意孤行于天下。中国共产党的成功便是一个例子。    
    至于台湾,我知道美国今后必继续予以援助。蒋先生在台湾既已造成清一色的局面,他今后在台湾的横行霸道,独裁zhuanzhi,将十倍于大陆之时。    
    吾人醉心于民主改革,非至绝无可为,不愿眼看国脉民命如斯而放弃奋斗。所以我在1950年2月间病愈之后,即拟应杜鲁门总统之约,赴华府听听美国人对我们的意见。然后以跳火坑的精神回台湾去,领导同胞,将台湾建成一个民主政治的示范区,使其不致变成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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