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茸娘子的嫁事+番外 作者:九井(晋江12-04-13完结)-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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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袍默不作声，手里端一只土碗，只是这一次装的不是什么豆浆了。
红茸伸手在碗里一沾，食指上一抹诡异的血红，一挥一洒间，整个冼梧宫四周腾起道道微亮的小点，它们一只一只串联起来排好队，向红茸飞来。
“全是事先就设好的蛊，分量不怎么足的，”红茸眼睛扫过飞来的亮点，蹙了眉，“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若是沾染得多了，也足够让我寻出应对的法子来。奇怪，怎么东西两处的都少了许多？”
怀里的棠儿好奇地伸出手去，一颗亮点被他引得站在他手背上，仔细一瞧，正是只极小的蝴蝶，蝶翅半透明间闪着微弱的光。渐渐地，蝴蝶越聚越多，棠儿小手一挥，刹那间，蝴蝶四散，星星点点的微光仿佛是仙境的尘埃一般迷人绚烂。
“西面紧邻潮生海，悬崖峭壁鳞次栉比，寻常守卫就十分松散，东面连接主路直通宴席广场，想要混进来并不容易。”方袍分析道。
“这些蝶蛊我养了一个多月了，用了露香一段尾巴掺了松苛酒浸泡着，所以对沾了魔界气息的人特别敏感。本打算设在咱们嫁铺周围，如今用在凤王这宫殿也是一样。只是，东西两处都丢了不少，照这情形看来。。。”红茸悠悠然原地转了一圈，蝶蛊尽数被拢进了她袖子里头，再一收一放，立时全然不见了踪影。
“照这情形看来如何？”裴凤姜远远走了过来，面上依旧优雅从容，只是眉心微皱，露了些心绪来。
“昨天我已检查了鱼婵身上的蝶蛊，剂量并不大，西面虽是悬崖峭壁却也并非无法翻越，且遗失的蝶蛊与鱼婵身上的相当，料想她应是趁着咱们疏于防范的空子从西面进来的。”红茸渡了一步，缓缓说道，“而东面的蝶蛊损失量极大，我寻思着应是另外还有个与魔界极有关联的人物，也进了这冼梧宫里头。”
“红茸娘子是说，不仅鱼婵来自魔界，另外还有一个什么人，昨晚也进了冼梧宫，并且此人大有来头？”裴凤姜双眉紧皱，心下惊诧万分，昨夜一场惊心动魄尚未消退，不料有魔界中人当时也许就在众人身周不远处，且没有一人发现，若不是红茸早早布下蝶蛊，恐怕此人来去无痕，谁也不会有所觉察。
方袍也一脸的严峻，天下第一的灵楼楼主也未发现的魔界中人，恐怕不是一个外来之人。
“应是一个内鬼，”红茸站在池水边，怀里红棠啃着小手，一派纯然温柔之感，却说着此刻最诡异的推论，“一个非常熟悉冼梧宫，以及凤王你的人。”
这时，一只白鸽从池水之上飞速掠过，裴凤姜一挑眉，纵身踏水而过，伸手就要擒住那鸽子。
一道素白的衣袖飞击而出卷向他的手腕，一挥手，衣袖缠得更紧了，裴凤姜双手一错一挣，只听得布料撕碎的声音顿起，但就在这一挥一错之间，白鸽早已没了踪迹。
裴凤姜掠回岸边双手负于背后，面上带着一丝不郁。“谁？”
一袭朴素白衣，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一张雅致面孔，优雅得不能再优雅，景千妍从对岸水榭里缓缓走了出来。
“鸿鹄景千妍，叩见凤王、紫玄王妃。”一丝不苟的叩拜，倔强白皙的脖颈，却让池岸边三人都微微皱了眉，唯有棠儿依旧犹不自知地吮着指头，津津有味。
“景千妍小姐好大的面子，冼梧宫竟能随意进出，就连凤王看中的一只小小白鸽也敢出手拦阻。”方才并未察觉有外人在场，景千妍是在白鸽出现的时候过来的，她怎会不知？红茸慢吞吞拿着块帕子替棠儿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召唤蝶蛊的不是她，说着奇怪推论的也不是她。
“千妍不敢，只是昨夜宴席表演后身子不大爽利，便得凤王恩赐在偏院歇息了一晚。现下身子已无恙，便寻思着来叩谢圣恩。方才询问宫人才得知凤王往无煞池这来了，哪里知道刚一踏上水榭便瞧见凤王要杀那鸽子，于心不忍就出了手，还请凤王重责！”不见了初时的娇妄，如今变得毕恭毕敬的景千妍倒叫红茸勾了一勾嘴角，好一个无辜的意外之人。
脸上不动神色，手里悄悄放了几只蝶蛊出去，果不其然，蝶蛊扇了扇翅膀，立刻吸附到景千妍的衣袖之上，消失不见。
“罢了，起吧。”裴凤姜将红茸的小动作尽数收进眼底，却未有多言，似是漫不经心地吐了几个字。
“夫君！”此时远远一声喊，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一面上红色胎记的女子，高高地提着裙摆向这边飞掠而来。
裴凤姜心里觉得这一声“夫君”分外受用，又瞧见姜蔚然提裙奔跑的狼狈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景千妍却忽然变了脸色，惊恐地扭过头去盯着姜蔚然看着，似乎是白日里见了鬼，那一声“夫君”在她耳里尤其刺耳难听。
“哟，这不是未来凤后么？”红茸捂了嘴笑道：“若是叫紫七瞧见定是要捶胸顿足喊着‘注意仪态’！”说着说着忽地顿住，愣了片刻方才又露出个自嘲的笑来。
裴紫七，我问你那声娘子做不做得数，你为何就舍不得答我，是不知，还是再也骗不得我了？
方袍握着碗的手紧了一紧，上前虚环住红茸的肩膀，未有一句言语。
棠儿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沾满口水的小手伸了伸，思索了半晌终是没敢像对待裴凤姜一般，将口水抹在方袍面上。
这时姜蔚然已奔到近前，她顾不得几人或愤怒或调侃的眼神，手里拿着一块帕子直舞，“你们看。”
“这是方才紫七哥哥交予我的。”她跑得满面通红，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颤。
“魔君求剑”四个暗红色大字潦草地写在上头，红茸急忙凑过去看，走了几步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滑进了池子里。
方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一个胳膊，可池子里似乎有一股怪力，紧紧抓住了红茸的脚踝向下拖着，那力气大得惊人，红茸只觉浑身酸软，怀里抱着的棠儿险些失手跌落水中。
方袍只得迎面一把搂住红茸的腰际，与池中之力对峙着。
一旁裴凤姜手握赤翎剑一剑挥出，立时激荡出水幕数丈，一只通体乌黑的巨大龟兽嗷叫一声现了形。裴凤姜腾身而起，手里剑花翻飞，与那龟兽斗在了一起。
红茸被方袍抱着立在水里，其实无煞池水清且浅，即使落下水去水线也刚刚及腰，断然藏不了这等庞然大物。偏偏如此不可能的怪事一件一件，接连不断。
裴凤姜狠辣地刺出一剑，龟兽惨叫一声左眼登时血流不止。就在他手腕一翻凌空再击之时，另一只体型略小一些的龟兽突然出现在裴凤姜身后，头部猛地一使劲，将他撞飞出去，落在池水之中。
“怎么可能？龟颜蛇尾，躯壮如山，这分明是潮生海里的潮生兽！”景千妍后退一步，面前两只潮生兽的大小显然已得道万年，岂会出现在鸣凤山冼梧宫的浅浅无煞池里？
因受伤而愤怒的潮生兽急速扑向凤王，鲜血的气味在空气里合着水腥气弥漫开来，红茸怀中的红棠桃花眼忽地一眯，像极了某一个人。
第33章 第十一回 棠儿言
无煞池中，一大一小两只潮生兽倏忽而至，只见裴凤姜手握赤翎剑，长啸一声纵身跃起，几道剑花飞舞在潮生兽粗厚的外皮上，鲜血与怒吼乍起。
方袍将红茸扶到一边坐下，一转身甩出一道长鞭，潮生兽恼怒地回过头来，水花飞溅而起。
混战中，一只潮生兽歪斜地倒下来，红茸咬牙抽//出袖刀一斩而下，却只是堪堪破了些皮肉。巨兽庞大的身躯愈加近了，方袍长鞭卷住潮生兽的脖颈吃力地拽住。
红茸怀中的棠儿忽地眯了眼，小手轻轻往那潮生兽身上一戳。
巨大的潮生兽缓缓化成了手掌大小，呆头呆脑地晃了晃脑袋，一个着急喝了好几口池水下肚，翻了白眼。
姜蔚然赶紧将那已变得跟只普通小龟似的潮生兽抓在手里甩一甩水，潮生兽虚弱地伸了伸脖子，幽怨地看向红棠。此刻红棠在他眼中已是极为巨形之物，小豆眼瞪了半天只换来棠儿的开心一笑，瞬时没了什么气势，蹭了蹭姜蔚然的手指以示投降。
红茸瞬间傻了眼，棠儿哪里来的如此神通，莫不是承了他爹爹的一星半点法力？
棠儿小嘴一咧：“凉！”
红茸急忙掰开棠儿的小嘴定睛一瞧，棠儿的嘴里竟长出了整整齐齐的牙齿，才刚一两个月的孩子怎地长了牙还会说话了？自己先前喂他的时候明明就没有呀！
这时，另一只潮生兽颤颤巍巍往这边一瞧，正自纳闷着，前腿不巧中了裴凤姜一剑，后腿又挨了方袍一鞭子，心里头分外委屈，嗷嗷叫着向岸边冲来。棠儿打了一个哈欠，却冷不丁瞧见姜蔚然眨巴着大眼睛投来期待的目光，身上骤然一寒，勉为其难小手拍了拍。
于是不出一会功夫，姜蔚然两只手里各拎了两只小龟，喜滋滋道：“不知这潮生兽炖汤是否美味啊？我寻思着可以给紫七哥哥试试。”
两只潮生兽似是听懂了，连忙四肢乱舞，缩着脖子不肯探出头来。
“如此甚好，一只给紫七补身子，一只么，便在凤王大婚的时候拿出来宴客，何如？”红茸点点头，面上兴奋异常。
景千妍腿一软，跪坐在地上道：“潮生兽乃是海中灵兽，长寿却忠厚，正是祥瑞吉祥之意，如若就此杀了，恐怕有违天道，大凶之兆。”
“忠厚？我瞧着倒有几分凶残的意思。”红茸捉了一只在手里，端详了许久蹙眉道：“还是杀了吧。”
她手里那只潮生兽两条前腿捂在脑袋上，似乎心情不怎地靓丽，棠儿瞪圆了眼睛伸出手去要摸一摸，见红茸似乎不为所动，又喊了一声：“凉！”
这声“娘”唤得众人皆将目光落在了母子俩身上。
红茸无奈地叹一口气，原以为这孩子跟自己一般只是个凡人，如今倒好，不知触了什么霉头，露了这番本事来，断不能再当寻常孩子养了。自己真真命苦，分明是个凡人却被这些仙魔缠着做那媒婆，现下又多了个“妖怪”儿子，不知往生的时候阎王会否给自己写一条赞评：“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凉！”怀里的红棠拔高了音量，激动地挥舞着小手臂扑向潮生兽，拎住人家的尾巴大力甩着。潮生兽被晃得几乎又要翻出白眼来，仰着嘴吐泡泡，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未想到棠儿也是个有能耐的，竟能轻易制服潮生兽！”姜蔚然凑过来，献宝一般举起自己手里的潮生兽说道。
“他能有甚本事，还不是几个有本事的光顾着打打杀杀，倒是不将那些小法术放在眼里头吧。”红茸苦恼地一扶额，怨念地将方袍与裴凤姜二人瞥了一瞥。
二人面色尴尬，虽确然只想着凭己之力将潮生兽击退，忘了简单的幻化之术，但能将两头成年巨兽幻化的力量，倒也不是一般妖怪能得的。
“既然如此，这两只潮生兽便送给棠儿吧。”姜蔚然笑眯眯地说道，只见两只小龟大小的“前巨兽”苦痛地在棠儿手里荡来荡去。
棠儿认真地看了看自己得到的两个宝贝，小脸扬起一丝得意。
红茸点着头，同样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若替它们起两个吉利的好名字。”
不等别人回答，她又点着头继续道：“一只叫恭喜，一只叫发财。”
“咳咳！咳咳咳！”身后的方袍发出大力的咳嗽声，捂着嘴一边笑一边咳。
“啧啧，”红茸食指精准地点向方袍脑门道：“知道你想夸奖老娘有文采，别急别急，慢慢说！”
裴凤姜依旧从容优雅地走上前来，虽是发丝有些飘散，袍子上挂了根水草，却怎么也挡不住他一脸无懈可击的笑容，“恭喜发财，甚妙，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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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奶声奶气一声吼，震得床上的裴紫七猛地睁了眼。
“棠儿？”原先病怏怏的样子全都见了鬼，裴紫七大步跑到门口，只见红茸一人抱着笑嘻嘻的棠儿，棠儿手里抓着两只龟，晃来荡去。
“苏！”棠儿大方地一展胳膊，作了个求抱的姿态来。
红茸娇嗔地瞥了一眼裴紫七尚且光着的脚丫，调侃道：“听说你病了，我瞧着却是个身强体健的样子。”
裴紫七立刻幻了身行头，腰里依旧挂着把扇子，笑弯了眼睛将棠儿接过来抱在怀里。
红茸跟着裴紫七走进屋里，老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架着腿，简单地将在无煞池里遇险的事给裴紫七说了，末了一双妩媚的眼珠子打量着他的脸色道：“你且老实讲，是否早就发觉棠儿这孩子并非凡人？”
裴紫七好笑地摸了摸鼻子反问：“怎地不是问我，清浅的无煞池里哪里来的潮生瑞兽，这瑞兽怎地要伤人？”
“这些与我何干？凤王请的是区区一个媒婆，并未听闻请了什么除魔英雄。再说了，一分价钱一分货，待得下月凤王大婚之后，老娘自回我的嫁铺去，这鸣凤山的太平我自然不用上那个心的。”红茸似乎对自己的指甲有了极大的兴趣，左看右瞧，口气轻松得仿佛在说着“今个真是好天气”。
“红茸你是个没有心的。”裴紫七有些哭笑不得，面前这么个女子实非良善，却又真实坦荡得紧。
“呸！”红茸啐了他一口，纤纤玉指堪堪戳上他光洁的脑门，“老娘的心不在你那拴着，便由不得你操这份心思。”
裴紫七一把握住红茸的手指，牢牢抓进手心里道：“那日问我说话做不做得数的，是你不是？”
“裴紫七！”红茸不怒反笑，“不若你给我个答案，我也给你一个。”
“我喜欢你，想给你和棠儿一个家。这答案好是不好？”裴紫七将红茸看着，她眼神里的妩媚以及嘴角的弧度，都是如此熟悉，看了许多次，却从未像今天这般陌生寂寥。
“这答案是好的，”红茸依旧是笑，心口微微泛着酸涩，“你对我欢喜疼惜是真，可你心里头那一个，不是我红茸娘子。”
裴紫七低了头，良久方浮出一抹微笑，似是对人又似是对己，“你的答案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松开红茸的手，轻声道：“不打算改？”
“不打算改。”
裴紫七叹一口气道：“棠儿是我用近千年修为救的，出生之时仅有六七个月大，若是凡胎断是熬不过的。他非凡人，我自然早就晓得。”
红茸落下一句：“紫七，谢谢你。”
不能哭，一定不当着你面哭。想及此处。她急忙抱起棠儿转身飞快地向外走去。
“棠儿！”裴紫七在身后哑了嗓子喊道。
红茸止住脚步，却未有回头，棠儿趴在她肩上，对裴紫七挥着手里的“恭喜发财”道：“苏！”
“棠儿。。。能不能不喊‘叔’，喊一声‘爹’？”裴紫七撑着桌子站起来，努力对小娃娃笑了一笑。
红茸背脊一僵，泪水涌在眼眶里，她使劲仰头看着高处，吸了一口气。
“苏？”棠儿歪了歪脑袋。
“啊，那还是叫哥哥吧，玉树临风才高八斗人间极品帅哉帅哉的紫七哥哥何如？”身后是再熟悉不过的嬉皮笑脸，红茸抱着红棠夺门而出。
裴紫七颓然地站在原地，嘴角犹自挂着一抹笑。
“我玉沙君门下小红，从今日起，向天地盟誓，此生善待小七，欢喜小七。”
“我鸣凤山裴紫七，从今日起，向天地盟誓，此生善待小红，欢喜小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