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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铃中的刀声-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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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臂斜抬,刀挑绞索,将丁宁的人也挑了起来,右肩上的肌肉突然纹起,全身的力量
都已经在这一瞬间集中到他的右臂。
  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的人已经被这一挑之势带动得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只风筝般飞了
出去,飞过了监斩官的法案,越过烧煤的窑。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瞬间,窑上的烟囱口里,忽然飞出了一根长鞭,鞭梢毒蛇般卷住了丁
宁的脚,把他硬拉入烟囱里。
  烟囱不大,丁宁就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拉进去的,可是一没入烟囱,立刻就看不
见了。
  从姜断弦推刀到丁宁没入烟囱,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一眨眼之间所发生的。
  然后才有惊怒叱声,然后才有人惊动拔刀。
  姜断弦的刀出鞘,手把反转,横刀斜举,刀锋在阴冥的穹苍下看来更阴森肃杀可怖。
  “请不要动。”姜断弦的声音比刀锋更冷。“谁动,谁死。”
  有三个人动了,两个人扑向烧窑,一个人扑向姜断弦。
  三声惨呼都很短促,因为惨呼声还没有完全呼出来,气就断了。
  三个人从不同的方位扑出去,扑向两个不同的目标,却在一瞬间同时死于姜断弦的刀
下。
  这一刀的威力和速度是不是让人很难想象
  没有人动了,没有人还敢动,姜执事的刀法早已名动九城,亲眼看到后,才知道果然名
下无虚,还有谁愿意送死?
  只有一个人。
  一直声色不动端坐不动的监斩官,现在却慢慢的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出去,走到距离
姜断弦只有六、七尺才停下。
  这种距离正好是他们这样的高手在一击间就能致人于死命的距离。
  两个人互相凝视,虽然也和那些卫士们一样都没有动,可是情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给
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他们静立对峙,就好像箭在弓弦,一触即发,又好像两只对峙的野兽,全身都充满了危
险和杀机。
  那些卫士看来却只不过像是一个个木偶而已。
  天色忽然变得更阴暗,人的脸色看来也更阴暗。监斩宫凝视着姜断弦,轻轻的叹了口
气。
  “想不到这次我们又不是站在同一边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姜断弦说:“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四)
  一直到姜断弦和监斩官的决战之前,这件事从头到尾柳伴伴都亲眼目睹。
  根据她以后对她一个密友的叙述,她的说法是这样子的。
  ——她说的话当然要从她绞杀詹总管,进入地道之后开始。
  “地道的尽头是个非常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而且充满了一种烧焦了的气味。”伴伴
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是个烧煤的窑。”
  她说。
  “那个窑是用火砖砌成的,有两块砖之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挖出了一条缝,从这
条缝里看出去,外面就是法场。”
  “这个法场虽然很简陋,可是警卫森严,法场上的每个人都带着一种杀气腾腾的样子,
如临大敌,尤其是那个监斩官,我这一辈子部没有看见过这么阴沉可怕的人,他走进法场的
时候,连天色都好像变了。”
  “他刚坐下丁宁就来了,看起来居然样子很好,好像并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伴伴叹
了口气:“丁宁这个人,就是这个佯子的,好像从来没有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其词若有憾焉,其实心乃喜之。
  伴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听的人立刻就可以了解她对丁宁的感情。
  “最后走入法场的是姜断弦,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居然都没有来。”
  伴伴接着说下去。
  “我想他们大概也不好意思眼见一个本来就是他们好朋友的人,头颅被砍下。后来发生
的事,就是我想不到的了。我作梦也想不到,姜断弦居然没有杀丁宁,反而用刀把他挑飞。
就在这时候,牧羊儿忽然把他的长鞭从烟囱里飞卷出去,把丁宁从烟囱里卷了进来。”
  姜断弦推刀和牧羊儿挥鞭,配合得真是好极了,就好像两个已经在一起练习过很多次。
  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朋友才问她:“然后呢?”
  伴伴说:“然后牧羊儿就立刻要我拖着丁宁走出密道坐上詹总管的那辆马车,离开了法
场。”
  “那时候丁宁还被反绑住,功力也还没有恢复,脸色更难看。”伴伴说:“我了解他的
心情,他宁愿落在姜断弦刀下,也不愿死在牧羊儿手里。”
(五)
  丁宁心里的想法的确就是这样子。
  ——姜断弦为什么不杀他?他多少还可以了解到这一点,可是他实在想不通姜断弦为什
么要把他从那个方向挑出去?就好像已经很精确的计算过,特地要让他越过那个烟囱。
  ——难道他和牧羊儿是早就约好的了?难道他们对他还有更恶毒的计划。
  丁宁心里不但混乱,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恐惧和屈辱。
  像牧羊儿这种人,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一堆渣滓而已。
  可是现在他只有任凭这个渣滓摆布。
  牧羊儿一直在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不停的吃吃的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牧羊儿说:“你心里一定在猜想,不知道我会用什么法子
来对付你?”
  他得意的大笑:“你永远都猜不出的,因为你跟我不同,你是个好人,我却是个疯子,
像我这种疯子做出来的事,你连作梦都想不到。”
  他忽然一把揪住柳伴伴的头发,把她拖了过来。
  “可是你只要看看这位小姐的样子,你多少总可以想象到一点了。”
  丁宁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淫猥的疯子曾经对这个女该做过什么事,他连看都不忍去看她。”
  伴伴的心几乎已经被撕裂了,为了丁宁,她不惜去做任何事,不惜牺牲一切,可是丁宁
却好像根本不认得她这个人。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要用什么方法对付你。”牧羊儿说:“我要把你关在一间很舒服
的小屋子里,每天喂你吃七、八斤诸油,把你养得像一条超级肥猪那么胖,胖得连肚子上的
肥肉都可以一直垂落在地上。”
  他又大笑,“那时候我就会好好的把你放出去了,让江湖中人都来看一看,风流潇洒的
丁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丁宁连脊椎里都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牧羊儿这种人只要说得出,就能做得到,不管多卑鄙下流丑恶的事都做得到。
  伴伴当然更明了这一点,她忽然扑过来,一口往牧羊儿后颈的血管咬了下去。
  牧羊儿既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只是一巴掌打了出去。
  他的手又瘦又小,就像是个发育不全的小孩子,他连眼角都没有去膘伴伴一眼。
  可是他一巴掌打出去,正好就打在伴伴嘴角上,伴伴被他这只小小的手打了一下,就好
像被人用大铁锤子锤了一下。
  伴伴后来对她那位亲密的朋友说:“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种想法,我想这一次我们真的
完了,我和丁宁都完了,都糊里糊涂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里,永世都不得超生。”
  “后来呢?”她的朋友间:“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想不到的事?”
  “后来发生的事,我的确没有想到,”伴伴说:“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奇迹就在那时
候出现了。”
  就在那时候,姜断弦忽然出现了。忽然出现在他们那辆马车里。
  看见了姜断弦,牧羊儿就忽然变得像是一只羊,忽然就缩成了一团。
  “你老人家要我做的事,现在我都己做到了。”牧羊儿对姜断弦说:“现在丁宁全身上
下从头到脚都是你老人家的了。”
  姜断弦冷冷的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我从来不杀不是人的人,可是今天我
却要破例一次。”
  “后来呢?”
  听到这里,那位亲密的朋友才间伴伴:“后来姜断弦是不是真的杀了牧羊儿?”
  “当然是真的。”
  伴伴说:“本来我根本没有看见姜断弦手上有刀,只看见他的手臂往外轻轻一推,牧羊
儿的人就往车子外面飞了出去,等到他的人看不见之后,才看见有一股鲜血标了进来。”
  她说:“后来我才知道,牧羊儿潜入法场,完全是姜断弦在幕后安排的。”伴伴说:
“姜断弦知道丁宁的体力绝不会恢复得这么快,纵然他不杀丁宁,丁宁也没法子逃出去。”
  “所以他就安排了牧羊儿这条伏线,做丁宁的退路。”
  “姜断弦这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将丁宁刺杀于他的刀下,在一场公公平平的决斗
中,凭自己的武功,将丁宁刺杀于刀下。”
  “在这次决斗之前,池不但要丁宁活着,而且要活得很好。”
  “牧羊儿既然知道了姜断弦的秘密,当然非死不可。”伴伴恨恨的说:“只可惜他只死
了一次,我真恨不得他死一千次,一万次才好,”
  她的朋友叹了口气。
  “现在我才明白花景因梦为什么不让丁宁死了。”这位朋友说:“她一定也跟你和牧羊
儿一样,把丁宁恨得入骨,如果丁宁只死一次,她怎么能解得了恨?”
  伴伴立刻就反驳:“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她的朋友问。
  “我恨牧羊儿,和因梦恨丁宁是完全不一样的。”伴伴说:“我恨牧羊儿是真的恨。”
  “因梦恨丁宁难道是假的?”
  “不是假的,而是另外一种恨。”伴伴说:“因为我跟她一样也是女人,所以我才能了
解这一点。”
  “哪一点?”
  “恨也有很多种,有一种恨总是和爱纠缠不清的;爱恨之间,相隔只不过一线而已,爱
得太强烈,忽然间就会变为恨,恨得太强烈也可能忽然变成为爱。”
  伴伴说:“因梦对丁宁的恨就是这一种。”
  一个独坐在风铃下的寂寞女人,一个浪迹天涯的江湖浪子,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
之后,如果没有生出一点感情,那才是怪事。
(六)
  就从姜断弦出现的那一刹那开始,江湖中有根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
  一直认为自己是坠入地狱的柳伴伴,忽然间就脱离了苦海。
  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例子而已。
  丁宁、风眼、韦好客、花景因梦、慕容秋水,甚至连姜断弦自己的命运也必将因此改
变。
  风眼让姜断弦离开法场只因为一句话:“今天你让我走,三个月后的今天,我必定来此
相候,就算我死了也会叫人把我的尸首抬来。”姜断弦说:“如果你答应我这件事,我一定
也会替你做一件事。”他说:“你应该相信我一向言出必践。”
  风眼毫不迟疑就回答:“我相信。”他说:“你去。”
(七)
  丁宁静静的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最少已经有一个时辰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移动
过。
  姜断弦就坐在他对面,也和他同样安静沉默。
  他们都是不出世的绝顶天才,对于刀的了解和热爱,近百年来,恐怕再也找不出另外一
个人能比得上他们。
  所以他们也是不能并容于当世的大敌,正如一山之中不容两虎并存。
  可是在这段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好像完全没有敌意,反而有一种极深挚的了解和
尊敬。
  ——能让你的仇敌这么样对你,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至少先要学会尊敬自己。
  先打破沉默的是姜断弦。他凝视着丁宁看了很久,才说:“你这次一定受了很大的折
磨,身体的损伤也很重。”
  “是的。”
  “以你自己的估计,你大概需要多少时候才能完全复原?”
  “你看呢?”丁宁反间。
  “我希望不要超过三个月。”
  “为什么?”
  “因为我约了一个人在三个月后的今天了断一件事。”姜断弦说:“我希望先把我们之
间的恩怨在那一天之前解决。”
  丁宁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意。
  “我知道你约的是谁。”丁宁说:“你约的一定就是刚才那位监斩官。”
  “我约他,当然是为了你,可是你并没有欠我什么。”
  丁宁沉默。
  “花景因梦这么样恨你,当然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花错是被你杀了的。”姜断弦说:“我
想不到你一直都没有辩说。”
  丁宁又沉默了很久。
  “我也想不到。”丁宁说:“我想不到这一次你居然没杀我。”
  姜断弦也默然等着丁宁说下去。
  “依你的性格,本来是绝不会在对方完全无法反抗时,杀死一个曾经击败过你的仇敌,
这一点我也明白。”丁宁说。
  丁宁说:“可是你如果杀了我,天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杀花错不是我而是你,花景因梦
也绝不会找你复仇。”
  他说:“你当然也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可旧的仇敌。”
  “是的,我知道。”姜断弦说:“就因为我怕她,所以我才不能杀你。”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对某些人来说,有些事是死也不敢做出来,有些话是死也不肯说出口的。
  ——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一定认为这件事一定是我做的,那
么这件事就算是我做的又何妨。
  这种人的骨头当然其硬无比,丁宁无疑就是这种人。
  姜断弦说:“你宁愿结下她这种可怕的仇敌,你所忍受的折磨,已经到了人类所能忍受
的极限,但你却还是没有分辩一个字。”
  他替丁宁解释。
  “因为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你说出花错并不是死在你手里的,岂非就好像在向花
景因梦求饶一样,像你这种人当然不会做这种事的。”姜断弦说:“像你这种人,我怎么能
杀。”
  丁宁忽然用一种很特别的态度笑了笑。
  “你错了。”他说:“这次你实在大错特错。”
  “错在哪里。”
  “我没有说出这件事的真象,只因为花景因梦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丁宁
说:“我替你去赴约之后,她就在一刹那间把我制住,我就没法子再开口说一个字。”
  姜断弦的脸绷紧然后就忽然有一样很奇妙的现象发生了。
  ——在他那张永远如冰雪般严岩石般冷峻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抹如沐春斜阳般的笑
容。
  “我没有错,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错你。”
  “哦?”
  “你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不该说的话死也不说,要说的话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一定要说
出来。”姜断弦说:“从古至今无人不死,我这一生活得已足够,如果死在你的刀下,我死
而无怨。”
  丁宁毫不迟疑就回答:“我也一样。”
  两个人又互相沉默了很久,姜断弦才说:“我也相信你的体力在三十月之内一定能复
原,所以我已经决定在这里陪你八十天。”
  “你要在这里陪我?”丁宁有一点惊讶:“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
  “谁?”
  “花景因梦。”
  姜断弦解释:“这里虽然是一个别人很难找到的隐秘地方,可是我相信花景因梦还是很
快就会找来的,我相信她这一生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过你,说不定现在她就已经知道
了我们的行踪。”
  丁宁无语。
  “可是如果我在这里,就算她找到这个地方也不会出手的。”姜断弦说:“我想她一定
不愿再见到我。”
  ——那一次在风吕屋内发生的事,对因梦来说当然是件很不愉快的回忆。
  丁宁终于点头。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你的,你要留下来,谁也不能赶你走。”
  “可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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